16 查理·马歇尔之友(第12/13页)
查理头发被汗水沾得湿透,刺痛了杰里的下巴。查理则边淌口水,边急促而含糊地叙事。
“刁先生才不想在办公室谈事情,伏尔泰。才不呢!刁先生穿得也不太体面。刁这个人非常潮州,和德雷克·柯一样拿泰国护照,也用天花乱坠的假名,来万象后保持得非常非常低调。‘马歇尔机长,’他对我说,‘想不想在上班时间以外赚点外快,换换口味啊?想不想帮我飞一趟非传统的路线?他们跟我说,最近你是个好得不得了的飞行员,稳得很。想不想一天赚个四五千块,甚至还用不着一整天呢。你个人意下如何,马歇尔机长?’‘刁先生,’我告诉他”——查理这时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在不危及我谈判地位的情况下,刁先生,为了五千美元,以我目前宁静的心情,我愿为你下地狱,帮你带回撒旦的蛋蛋。’刁先生说他会再过来,不准我乱讲话。”
忽然间,查理转操父亲的语调,称呼自己为小王八,是科西嘉岛娼妓的儿子,后来杰里逐渐明了,查理原来是在描述下一幕。
令人讶异的是,刁先生提出的条件,查理并未向人透露,直到后来至清迈庆祝农历春节,与父亲见面。他没有告诉小瑞,甚至也未向丽姬透露,也许是因为这时友谊已出现裂痕,小瑞自己也另外又找了几个女人。
将军的建议并不振奋人心。
“别碰那匹马!那个刁啊,人脉又高又广,才看不上你这个神经小王八,听懂了没?天啊,有谁听过汕头人给没出息的半鬼佬五千块帮忙开飞机?”
“所以你才让给小瑞,对吧?”杰里很快说,“对不对,查理?你对刁说:‘抱歉,不过你可以试试瑞卡度。’经过是不是这样?”
然而查理·马歇尔已魂飞天外,凶多吉少。他直接从杰里胸口瘫下,平躺在泥土上,双眼紧闭,只有偶尔喘气声,贪婪、沙哑地喘着气,杰里握着他的手腕,脉动狂乱,为躯壳内的生命做了最佳见证。
“伏尔泰,”查理低声说,“我对圣经发誓,伏尔泰,你是个好人。带我回家。天啊,带我回家吧,伏尔泰。”
杰里哑然盯着魂飞魄散的身躯,知道仍有一个问题非问不可,就算这问题是两人生命中最后一个也要照问不误。他伸手向下,最后一次搀扶起查理。两人摸黑步行一小时,漫无目标的炮火刺穿暗夜,查理·马歇尔又尖叫、又央求、又发誓,若能不供出瑞卡度为生存而谈妥的条件,他会永远爱杰里。然而杰里解释,如果不知道瑞卡度谈的条件,整个谜团甚至连一半也没能解开。也许查理·马歇尔在失魂落魄之中,明了了杰里的理解方式,哭着说出禁忌秘密。杰里的理解方式是,在即将回归丛林的城市里,除非彻底回归,否则不算灭亡。
杰里尽可能动作放轻,将查理·马歇尔搀扶上马路,走回别墅,步上楼梯,同样几张静默的脸孔心怀感激地让他进门。他心想,我应该多问一些才对。也应该多告诉他一些才对。他们命令我进行双向交流,我并没有照做。我在丽姬与山姆·科林斯身上逗留太久。我颠倒了次序,弄乱了上级吩咐的采购单,像丽姬一样搞坏了大事。他是想难过一番,却难过不起来,而他记得最清楚的事,根本不列在采购单上。他打字致函给亲爱的老乔治时,脑里想的,同样是这些如石碑耸立的事情。
他锁上门,枪插在皮带上,开始打字。陆克不见人影,所以杰里猜他在醉意惺忪间去了妓院。这封信很长,是他间谍生涯中最长的一封:“目前只知道这么多,先向您报告,以免我没机会再发信。”他报告了与参赞的接触,报告了下一站,附上瑞卡度的住址,描写查理·马歇尔的长相,也描述了跳蚤茅屋里一家三口的景象,全文却以最正式的用语报告。至于他的新发现——令人厌恶的山姆·科林斯扮演的角色,他只字未提。毕竟,如果他们早已知道,又何必再报告一次呢?他空出地名与专有名词,另外附上索引,然后花了一小时将两条信息转成基本密码。这样的做法,无法蒙骗密码专家五分钟,却能让普通老百姓摸不着头脑,邀请他的英国参赞就是一例。他最后提醒管理组人员查看,布拉罗尼银行是否兑现了他寄给猫咪的汇票。他烧掉没用密码的信,将改成密码的信卷进一份报纸里,接着趴在报纸上睡着,腰间的手枪插得很不舒服。他于六点起身刮胡子,将密码信插进一本他认为可以挥别的平装小说,然后外出散步,享受宁静晨光。来到“当地”,参赞的座车停得很醒目。参赞本人坐在漂亮小餐厅的平台上,头戴里维埃拉海滩草帽,也同样醒目。他的草帽令杰里想起库洛。参赞享用着热腾腾的牛角面包与加奶精的咖啡。一见到杰里,他夸张地挥手。杰里漫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