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第6/10页)

  明爱华头戴大沿草帽,眉目英挺,端着一架锋亮的步枪,做着瞄准的架势。她身后的男人剑眉星目,穿着卡其布军服,头戴钢盔,脚蹬皮鞋,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倾身给明爱华指点动作,朗朗笑容如松林清风。

  陆茗眉看在眼里,只一个念头:程松坡若换上军服,亦是此番模样。

  那是程松坡的父亲!

  陆茗眉怔仲良久后,终于醒悟过来,这是程松坡的父亲——这是程松坡未曾有一字一句、一物一像可以追念的父亲!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余下的那封信,希望从中能再找到一星半点关于母亲和程松坡父亲的蛛丝马迹。

  阿茶:我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妈妈的这封信。我曾经萌发过把这封信直接寄给你的念头,也许这样可以尽早缓和卖们母女俩的关系,但思前想后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希望,你想要了解的那些事情,是我们在很平和的一种状态中,由我亲口告诉你,而不是为了缓和与你的关系,被迫做出的解释。

  这是妈妈很顽固的一点骄傲,很可惜的是,直到我提笔写的这一刻,我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剑拔餐张。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在你全部的成长阶段我几乎部缺席,这一点我需要检讨。我不能辩解说我其实有心照顾你,只是工作太忙;或者说我有做过什么暗中照顾你的事,只是你不知道。这些都不是事实,真正的情况是,你的到来并不在我和你爸爸的计划之内。

  我和你爸爸的结合是很仓促的,当时我们都刚刚经历知识分子下乡,回到城里后经朋友介绍认识,三个月就结了婚。我们迅速结婚的主要原因,一是让父母安心,二是为分房子。这个理由对今天的你来说也许很可笑,但当时的社会坏境就是如此,我们分配工作的单位,已婚夫妻可以分到很小的一套两室一厅,而单身青年只能住宿舍。

  结婚初期我们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虽然不算很探。当时刚刚恢复高考,我们相约一起参加高考,等双方都学业育成、事业上小有成就后再要孩子。你到来的时候,我和你爸爸都刚进入分配的单位,跟脚未稳,甚至对你的到来都感到很恐慌。我们一度认为自己还年轻,准各打掉孩子,在你外婆的严厉谴责下放弃了这一念头 (事实证明你外婆的块定是正确的,我至今为当时听从你外婆的建议感到庆幸)。

  阿茶,你要相信,在孕育并哺育你的那段时间里,你确确实实是我和你爸爸情感的结晶。

  在你上幼儿园的那段时间,我时常因为你的缘故而被迫放弃许多一线采访的机会,这让我觉得自己的事业发展受到了很大的阻滞。我把事业不如意的原因归结为你的过早到来;对于事业的过度关注,引起了你爸爸和爷爷奶奶的不满,并最终导致我们离婚。

  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意识到当初的错误,并在此后的十几年里,不断消化这个错误给我带来的苦果。因为直到我从总编的位置上退下的时候,我才发现,要做好一份工作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你拥有正常的智商和足够的投入即可;而要做一位好母亲,比世界上所有的职业都要困难得多。

  接下来我想说的事,恐怕你要更在意一些。

  促使我进入金三角地区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到云南下乡时,了解到很多关于金三角毒品交易的事。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毒品交易在我国国内忽然呈现出迅猛发展的势头,在对许多犯罪的采访中,我不断受到毒品交易的冲击,很希望到毒品的源头去一探究竟。让我下定决心的直接原因,是离婚后我和你爸爸的一次争吵,你爸爸不满我对你的忽视,讽刺我整天忙忙碌碌,也没见成就什么大事。我当时被这句话刺激到,回到社里就四处寻找可以让我干一番大事业的机会一一你现在听到这些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在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是趁满星叠地区到云南边境招募汉语老师的机会进入金三角的,利用家访的机会,偶尔能遇到一两个长寿的、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人,和他们聊聊天能了解到一些金三角的变迁经历。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想法有了非常大的转变,在没有进入满星叠之前,我认为这里的人个个都是毒案、是恶魔,是他们开启了潘多拉的盒子,抱罪恶之花传播向全世界。但当我走近这里生活的人民时,我才发现他们种植罂粟,不是为了致富,面定为了生存。他们和外界几乎隔绝联系,种植水稻仅能满足温饱,而种植罂粟是他们所能发现酌唯一一条致富道路。即便如此,他们从毒品交易中所获得的利润,相对于整个毒品交易链,仍是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