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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转头看着让-克洛德和我,我能看出他的心思。再加上一个跟珀西差不多业余的登山者……可能会拖延我们的速度,而且,如果我们必须在冰川或者北坳的冰面上救他,可能还会让我们陷入危险境地。但布罗姆利夫人的话似乎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不带雷吉表亲,她将不会赞助这次探险。这个“雷吉表亲”显然不是真正去跟我们登山的。

“没问题,夫人,我们同意。”理查说,“我们很高兴能有珀西的表亲前往。还不用让我操心钱的事了。坦白说,这活儿对我来说可不轻松。”

布罗姆利夫人突然站了起来,我们三个也很快起身。她依次握着理查、让-克洛德和我的手。我看到她黑色的眸子里噙着眼泪,但她并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这次探险需要多久……”她说。

“我们应该到明年仲夏的时候完成探险,并将报告带给您。”理查说,“我会带一个小照相机去,但我答应,无论找到什么,我们都会带回来,比如布罗姆利勋爵的私人物品、衣物、信件……”

“要是他死了的话,”布罗姆利夫人用极其平淡的语气打断他的话,“他会希望自己被葬在雪山。但如果你真的带回来一些让我有念想的东西,我会非常感激,尽管看到……照片……的话会让人无比难过。”

我们全都点点头。我突然莫名地想哭,还觉得十分内疚。当然也很兴奋。

“要是珀西还活着。”布罗姆利夫人说,这会儿,她站得更直了,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我希望你能把他带回我身边。”

她再没有说话,转身从图书馆墙面的那扇暗门中离开了房间。

我们花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主人算是送客了,理查也兑现了之前答应我们的承诺,资助三个(现在还加了一个“会计”)习惯阿尔卑斯登山方式的登山者去攀登珠峰。如果我们找到可怜的珀西的尸体,更好,要是没找到,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或许会被我们征服。

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后,我们转头发现老管家哈里森正站在远端的门附近,准备领着我们回到走廊,然后经过那个大图书馆,再经过更多的走廊,来到天堂室、门厅,七拐八弯地回到前门,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

搭乘马车前往庄园出口的路似乎遥遥无期。那个长着海象胡须的马车司机本森一路无言,我们坐在马车上也没有说话,但心潮澎湃。

本森将我们带到用白色碎石铺就的司机专用停车场,那里除了我们停靠在树荫下的双座马车外再无别的车辆,这个时候我们仍然没有说话。

让-克洛德突然跑向碎石停车场那边修剪过的大草坪,高声叫喊,连着翻了四个跟斗。这一刻,我和理查开心得像白痴一样冲对方大笑不已。

但我们开车往前行驶时,虽然开心,虽然对这段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探险之旅满怀期待,但一个念头却不时从我脑海里冒出来。在世界上最漂亮的9400英亩土地中央,永久地停留着一颗破碎受伤的心。

我们能给她带去些许安宁吗?这是我们“共谋”这个计划以来,我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我意识到,我们刚开始讨论这个“难以置信的珠峰探险三人行计划”时,首先应该想到这个问题。

我们能给布罗姆利夫人带去些许安宁吗?

在英国这样一个美丽的夏日午后,我们在户外开着车,长长的影子掠过田野和空旷的公路,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登上珠峰,找到珀西・布罗姆利的尸体,从那座死亡之山带些什么东西回来,什么东西都行,然后……然后怎样?仍旧不能治愈布罗姆利夫人那颗破碎的心,因为她就要失去八年前被英国人的芥子气炸弹荼害的大儿子,而她的小儿子也永远迷失在了珠峰,也许布罗姆利勋爵在珠峰突如其来的死亡的真相能带给她慰藉。

也许吧。

开着车一路前行的时候理查一直在笑,坐在副驾驶座的让-克洛德也在笑,他的头歪向一边,像一只迎着风的狗,我决定加入他们,咧嘴笑起来。

我们根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