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三 绅士(第21/22页)
沈夜熙手上几乎像条件反射一样扣下扳机,女人浑身猛地一颤,像是个突然被断了电的机械娃娃。
她所有的动作停止了,手指危险地悬在距离按钮一点点的位置。
仰面倒下的瞬间,她脸上的愤恨、挑衅、嘲讽全都不见了,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如同解脱的笑容。
姜湖还没站稳,就只来得及目睹她断线风筝似的落下的身体,一时呆愣在那里。
沈夜熙面无表情地收起枪,伸手扶住姜湖,顺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赶来的安捷。
姜湖在那一瞬间的爆发后就失去了力量,几乎是瘫在沈夜熙身上,他身上似乎有很多伤口裂开,火辣辣地连成一片。
郑玉洁现在看起来安详、宁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手、投弹犯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然后她也看到了姜湖。
她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在地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是……你……”
姜湖脸上那点因为剧烈运动而泛起的红晕渐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苍白下去。
他的声音有些哑:“他让你为他盗取动物园的麻醉剂,让你为他制作炸弹,放在公交车上,让你为他挑选猎物,你不能违抗他,是么?其实……你并没有杀人,对么?”
沈夜熙听到姜湖这句话,当即头皮一炸,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那一身血染的女人,她已经快死了。
“不是你的错,你甚至想保护那些车上的人,对么?”姜湖扶着沈夜熙缓缓地蹲下来,伸手擦了擦她布满血污的脸,“你一直想躲开他,现在,你终于办到了。”
女人似乎非常浅地笑了一下,她的眼睛半睁着,让姜湖小小的倒影映在其中,而后,里面光华渐熄,最后空空洞洞的,什么没有剩下。
然后她仿如完成了某种心愿,眼睛里的光如风中烛火,一点一点地暗下去了。
姜湖想起一句他一直觉得很悲伤的话:人死如灯灭。
命运如刀,有时候明知道反抗就是鲜血淋漓,仍然忍不住要去以血肉之身抗争,为了为人起码的尊严。姜湖突然感于自己贫乏的中文词汇,那一刻,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浑身脱力。沈夜熙好像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架住他,搀着他出去。
很快,杨曼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手里拎着两个证物袋,里面分别是被害的两家人的照片,看样子都是从死者家里偷出来的。代表幸福的全家福上,每个人的身上都用红笔划了无数道,就像是在他们身上鞭笞了血印一样。
那凶手,曾经重复自己的行凶过程一遍又一遍。
片刻后,拆弹组的人把现场排查完毕,他们向众人展示了郑玉洁刚刚握在手里的遥控器——里面没有电池。
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能爆炸的东西。
一直旁观沉默的盛遥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寻死?她最后那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人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她……
姜湖的脸色慢慢地缓和过来,他看了沈夜熙一眼,先是安慰说:“别担心,你没打错人。”
沈夜熙虽然除了最开始的惊诧之后就一直不动声色,可谁都明白他心里的忐忑,听见姜湖这么一句,沈夜熙眼神一闪,随后他顿了顿,问:“那你为什么说,人不是她杀的?”
姜湖有点艰难地在安捷给他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轻声说:“和一个杀人犯关在一起,是很恐怖的事情,可是你们知道更恐怖的是什么么?”
“什么?”
“那个杀人犯就关在自己的心里,像是一个受了诅咒的影子,不死不休。”
沈夜熙明白过来什么一样,问他:“你之前说投弹犯和凶手不是一个人,难道因为她是双重人格?”
安怡宁睁大了眼睛:“世界上真的有多重人格么?就像是一个人长了两颗脑子?”
姜湖的表情很疲倦,隐隐地竟然有了点颓意,嘴角牵扯出一个笑容:“就像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居住,她无法摆脱这个可怕的邻居,甚至无法感觉到他,主人格无法得知对方的存在,可每每清醒过来,却都要面对他带给她的血淋淋的烂摊子,她只能一直生活在这样极端的恐惧里面,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能把她从恶魔那里拉出来,只有同归于尽。”
她一边目睹着险境里,那些为了生存而自私的人性和周遭的冷漠,一边被意识里的恶魔追逐操控,也许对她来说,活着就是一场噩梦。
沈夜熙把外衣拖下来披在姜湖身上,低声说:“我们下午的时候查到,城郊农村里有一个孩子落水,旁边两个钓鱼的游人竟然无动于衷,后来据说那两个游人在当地旅馆里奇异死亡,村里人都说是报应,一直也没有破案。那个时间郑玉洁正在那里,探望她住在农村的父母。是那个刺激了她么?还是三年前的事,难道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