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8/29页)
她一直等到涨潮。酒店的马把那些更衣房拉走了。这两周以来,她能做的仿佛只有等待。
圣诞之后,她又见过亚恩的父母一次。那次他们百年不遇地去了趟哥本哈根。亚恩带他们到提华里花园逛了一圈,当时的亚恩风趣幽默,服务周到,逗得他母亲笑声不断,就算是那位严父也不禁回顾起了在詹斯博格的学生生涯。几周后,纳粹来了,赫米娅乘着一辆装满了来自德国敌对国外交官的火车,满怀耻辱地离开了丹麦。
而如今,她回来了,冒着自己和他人生命的危险,寻找一个致命的机密。
沙滩上已经没有人了。她在走向教堂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人。她和他们保持了距离,假装自己是一个不友善的游客。好在没人认出她。
她终于看到了那座矮矮的教堂和牧师的房舍。想到那是亚恩的家,她再次悲从中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走近一些后,看到那个小墓地中多了一座新坟。
她沉痛地走到了她未婚夫的坟前,摘下了墨镜。那里摆满了花。人们通常都会为年轻人的早逝而感到遗憾。她突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悲痛,浑身颤抖,眼泪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她跪了下来,捧了一抔土,心中想着他在坟墓中的身体。我曾怀疑过你,她想道,但你却是我们之中最勇敢的。
她终于平静了一些,站起身来。她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她转身离开时,她看到了亚恩父亲高大的身影站在几码之外,正定定地望着她。他应该是怕惊动她,一直静静地等在那里。“嗨,赫米娅,”他说,“上帝保佑你。”
“谢谢您,牧师。”她想拥抱他,但他不是一个习惯拥抱的人,所以最终只是和他握了握手。
“葬礼已经结束了,你来晚了。”
“我是故意的。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
“还是进屋里来说吧。”
赫米娅跟着他穿过草坪。奥鲁夫森太太正在厨房里,却少有地没站在水池旁边。赫米娅猜想邻居应该是帮忙洗好碗了。奥鲁夫森太太穿着黑色的长裙,带着黑帽子,坐在厨房桌前。一看到赫米娅,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赫米娅抱了抱她,但她的心情并不只有同情。她想找的人不在这里。她尽量委婉地说:“我以为哈罗德会在。”
“他不在。”奥鲁夫森太太说。
赫米娅突然感到,自己漫长而危险的旅程最终还是白费了。“他没来参加葬礼吗?”
她含着泪摇了摇头。
赫米娅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失望,说:“他去哪儿了?”
牧师说:“你最好坐下来。”
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牧师习惯了别人的服从。反对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奥鲁夫森太太说:“想喝杯茶吗?当然,只是代茶。”
“好,谢谢。”
“三明治呢?剩了很多。”
“不用了,谢谢。”赫米娅一天来什么都没吃,但可能是因为紧张,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饿。“哈罗德去哪儿了?”她失去了耐心。
“我们也不知道。”牧师说。
“怎么回事?”
牧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鲜见的惭愧表情。“我们吵架了。我和他一样固执。从那时起,上帝开始提醒我和子女的相处时间有多么珍贵。”他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水,“哈罗德因为生气离开了,不愿意告诉我们他去了哪里。过了五天,他又回来了,可只待了几个小时。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告诉他母亲会住在一个同学家,但我们打电话过去,他却不在那里。”
“您觉得他还在生您的气吗?”
“不,”牧师说,“当然,可能也是吧,但那不是他消失的原因。”
“你什么意思?”
“我的邻居阿克塞尔・弗莱明的儿子在哥本哈根警察局。”
“我知道,”赫米娅说,“彼得・弗莱明。”
奥鲁夫森太太插话说:“他居然敢来参加葬礼。”她从来没有这样愤恨过。
牧师继续道:“彼得说亚恩是英国的间谍,而哈罗德在继续他的工作。”
“啊。”
“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不想对您撒谎,”赫米娅说,“彼得是对的。是我让亚恩去拍摄德军基地的照片的。胶卷现在在哈罗德手上。”
奥鲁夫森太太哭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亚恩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我们失去了儿子,你失去了未婚夫!你怎么能这么做?”
“对不起。”赫米娅低语。
牧师说:“这是场战争,莉斯贝思。很多年轻人为了反抗纳粹都牺牲了生命。这不是赫米娅的错。”
“我必须要从哈罗德那儿拿到胶卷,”赫米娅说,“我想找到他。你们能帮我吗?”
奥鲁夫森太太说:“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