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18/26页)

飞行学校一片荒凉。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上都不见飞机的影子。有几部机器正在修整,在一块停机坪上,教官正在向培训员讲解引擎的内部结构。她被直接带到了总部的大楼里。

她用的是真名。这里有些人认识她。她说想见这里的指挥官,还加了一句:“我是亚恩・奥鲁夫森的朋友。”

她知道自己在冒险。她见过兰斯少校,记得他高高瘦瘦,留了胡髭,但不知道他的政治倾向。如果他碰巧支持纳粹,她就惨了。他可能会直接打给警察局,汇报一个英国女人向他询问问题。但他喜欢亚恩,就像很多其他人一样,她希望看在亚恩的份上,他不会背叛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冒一冒险。她必须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快就被带到了兰斯的办公室。兰斯认出了她。“上帝——你是亚恩的未婚妻!”他说,“我以为你回英国了。”他马上关上了她身后的门——这是一个好兆头,她想,如果他希望能跟她私密地对话,那就意味着他不会报告警察,至少不会马上报告。

她决定不解释自己怎么来的丹麦。还是让他自己去揣测吧。“我想知道亚恩在哪儿,”她说,“恐怕他出事了。”

“比这还要糟,”兰斯说,“你最好先坐下来。”

赫米娅没有动。“为什么?”她喊道,“为什么要坐下?发生了什么事?”

“他上周三被捕了。”

“然后呢?”

“他想逃跑,他们击中了他的腿。”

“所以就是他了。”

“什么?”

“一个邻居告诉我有人被打伤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请坐下吧,亲爱的赫米娅。”

赫米娅坐了下来。“很糟,是不是?”

“是的。”兰斯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非常抱歉,亚恩已经死了。”

她突然间痛哭了起来。事实上她心里早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她实在不敢想象失去他这个事实。现在,她亲耳听到了确凿的信息,感到自己仿佛被一辆火车轰然碾过。“不,”她说,“这不是真的。”

“他死在了警察局。”

“什么?”她强迫自己听兰斯解释。

“他是在警察局死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更加恐怖的情景。“他们折磨他了?”

“我想没有。事实上他为了避免之后受到刑讯,所以自杀了。”

“哦,上帝!”

“我想,为了保护他的同伴,他牺牲了自己。”

兰斯的脸变得模糊了。赫米娅意识到眼泪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涌出来,划过脸颊。她想找一块手绢,兰斯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她。她擦了擦脸,眼泪却依然流个不停。

兰斯说:“我也是刚刚听说。我必须要打给亚恩的父母,告诉他们这件事。”

赫米娅和奥鲁夫森夫妇很熟。她觉得牧师很难相处:他和人们打交道的方式好像只有去控制对方,但赫米娅却是很难服从于谁的人。他爱自己的儿子,但表达爱的方式却是给他们立下无数的规矩。而奥鲁夫森太太留给赫米娅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那双手,永远都泡在水里,不是洗衣服,就是洗菜,要么就是擦地板。回忆让赫米娅暂时忘记了失去亚恩的痛苦。她突然间对亚恩的父母感到万分的同情。他们一定会痛不欲生。“你一定感到很为难。”她对兰斯说。

“是啊。亚恩是他们的长子啊。”

这让她想到了他们的另一个儿子,哈罗德。他皮肤白皙,而亚恩则黝黑健壮。不仅如此,两兄弟在性格上也很不同:哈罗德更严肃,更学术,没有亚恩那种随性的魅力,却有他自己的吸引人之处。亚恩说他会和哈罗德商量潜入桑德岛德军基地的事。哈罗德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他有没有参与进来呢?

她尽力去思考这些实际面临的问题,可却感到脑子里空荡荡的。她或者会继续活下去,却再不可能是原来的那个完整的她了。“警察还跟你说什么了?”她问兰斯。

“官方的消息是亚恩在接受讯问的时候死了,‘没有任何其他人与此事有关’,这就是对‘自杀’的委婉说法。但一个警察局的朋友告诉我说,亚恩这么做是因为怕被送去盖世太保那里。”

“他们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指什么?”

“比如照片?”

兰斯的表情僵住了。“我的朋友没有这么说,而且我们哪怕只是讨论这件事都很危险。芒特小姐,我很喜欢亚恩,为了他我愿意帮助你,但请记住我是一名军官,曾发誓向国王效忠,而他对我的命令是要与占领国合作。所以无论我个人的情感如何,我不可能容忍间谍活动——如果我认为有人参与了这样的活动,我有义务向上级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