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0/11页)
长谷低头恭敬,“宪兵已经过去,等先生指令。”
影佐挥手示意长谷和他一起进入银行。
谷建刚坐在班台后面,炸药已安放在与他对面的椅子底下。他听到了脚步声,赶紧去班台后坐好,手握引爆器,屏足了气。门推开,影佐进来在门边站定,打量着他。谷建刚紧张得连手都在抖,示意影佐近前坐下,“请坐。”
影佐皱了皱眉,“你再说一遍。”
谷建刚的上海口音很重,“请过来,坐下。”
影佐回身便走,“不是他!”
长谷转身前抬手便是一枪。
谷建刚望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自己中枪,他艰难地起身,绕过班台,去椅子下取出炸药,踉跄追出去。影佐一行已经进了铁栅电梯,他看着谷建刚追出来,跌倒在走廊上,咽气,电梯下行,谷建刚倒在走廊的身体渐渐不见。
费梁在夜色中摸上弹药船,拧断了一个守门日军的脖子,反锁舱门。他将船舵定好方向,推全速,然后找好角落,将武器全部摊开。徐天看了看表,确认费梁已经控制住了那艘弹药船,徐天又在那张地图上画上了一个叉。他知道,随着自己的手起手落,又有一条年轻的生命将会消失在他眼前。
影佐与长谷很快就摸到了徐天刚才待过的办公室,可是早已人去楼空,连一张有用的纸片都没有找到。一架电话机在桌上,一把椅子在窗前。
“都出去!”
影佐压抑着心头怒火,看看徐天放在桌上的望远镜,又看了看那部把他耍得团团转的电话。
徐天早已从另一条路下了楼,他还不忘拎走自己买的小菜和鱼,路过楼下的宪兵时,他把自己伪装成怯懦卑微的小市民,假装楼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不断有人从他身边跑过,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他打量了四周,将刚才包裹电话筒的纸和手绘地图一起扔了进去。
影佐抄起望远镜,望远镜里的十六铺码头火光冲天,船都已离岸散落得远远近近,天色已黑,视线不清,移动角度,看到有一条船脱颖而出,挂着日本旗全速开往外海方向。
影佐抄起电话,“接第三舰队,往江口出去的那条船如果是中国大通公司的,开炮击沉。”
弹药船上,费梁全力阻击欲入驾驶舱的日军。
日军从另一道门侧攻,费梁快没弹药了。几个日本兵冲入驾驶舱,费梁牺牲。
长谷放下电话汇报:“是中国大通公司的,但挂我们的旗,应该是已接管的弹药船。”
影佐怒气冲冲,心头火一拱一拱,“伪装!这就是今天下午所有发生之事的目的,击沉!”
长谷应道:“是!”
江面上,弹药船里,日军跨过费梁的尸体,拉下船的操纵杆。
陆上巨炮移动,调整,开炮。炮弹呼啸而来,爆炸。
虽然距离远,影佐还是被预料之外的强烈爆炸吓着了,窗玻璃全部震碎,影佐和长谷猝不及防,被炸开的玻璃在脸上划了几道浅浅的伤口。
长谷看着影佐,“是弹药船,影佐大人……”
影佐将望远镜再移往另一个方向,上游方向大大小小的船只正隐入夜色。
催命一样的电话再次响了。影佐走过去,轻轻放下望远镜,接起电话。他左肩枪伤的血顺着手指在流,“……佩服,十分希望有进一步指教。”
徐天在一处街边电话亭,一手听筒,一手提着贾小七的饭盒和小菜,“打这个电话只是确认你在不在那个位置,如果在,朋友托我办的事就好了。”
影佐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天的声音冷静自持,“上海人。”
“不可能,国民党蒋先生的人?”
“不是的。”
“中国共产党?”
徐天没说话。
“我会把你找出来……喂?”
“不要费心了,上海那么大……”
徐天不由分说把电话挂断,停了三秒,长长出了一口气。
握着电话的影佐怒骂一句,怔了片刻,忽然仰天晕倒。
徐天拎起鱼,把饭盒放在篮子里,行走在灯火昏暗的上海街道。他走了不远拐过一个弯,走入租界。这里的灯火相对多一些亮一些,秩序好一些。徐天进入同福里,这和外边的兵荒马乱完全是两个世界。狭窄的里弄两边晾着衣裤,头顶的楼上亮着灯光,屋里面传来炒菜的声音与气味,小孩子在里弄里边笑闹着,大人在扯着家长里短。徐天有些恍惚,世事难料,1937年11月的这个下午,原本只是应朋友之召的徐天,被裹入突如其来的一场厮杀,这场厮杀还是他策动的,他要在从放下电话走到同福里自己家之前,把这件事在心里找一个地方藏好。可是这并不容易,贾小七的饭盒就在他的篮子里,还存有一丝丝的温度,提示着下午那一场惊心动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