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12/13页)

水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用一种自信的腔调回答说:“我也没法说清——不过四五岁吧。他在您这儿!”

“啊,不在这儿;我们没有关猩猩的便利设备。他就在附近迪布尔街的一家马房里。你可以在明天上午去将他领回。当然你是准备来认领这笔财产的吧?”

“确实是这样,先生。”

“同他分别我会难过的。”迪潘说。

“我不会让您白白操劳,先生。”那人说,“我决不能那样想。我很愿意为找回这头动物付一笔报酬——这就是说,只要合情合理,什么都可以。”

“好,”我朋友回答说,“的确非常公平合理。让我想一想!——我该要什么好呢?啊,我要告诉你。我要的报酬将是这一件,就是你要尽全力把莫格街的凶手案情全部告诉我。”

迪潘说最后几个字时音调很低,而且非常文静。他也是用这种文静的态度走向门口,把门锁上,将钥匙放进口袋里,然后从胸部衣服里面掏出手枪,丝毫也不慌张地将它放在桌上。

水手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仿佛他正在因窒息而挣扎。他惊得一下跳起来,手握木棍;但接着他又坐了下去,浑身颤抖,面色苍白,一言不发。这情景使我从心底对他产生同情。

“我的朋友,”迪潘用一种亲切的音调说,“你不必惊慌——确实不必。我们对你总没怀恶意。我以一位绅士和一个法国人的荣誉向你保证,我们决不想害你。我完全知道,莫格街的残杀,你是无罪的。可是也不能否认,你与这案有些牵连。从我所说的话中,你该知道,关于这个案子,我自有掌握消息的方法——这种方法是你做梦也没想到的。现在事情明摆着。你并没有做什么你要回避的事从而使你应受惩罚——确实没有做。你甚至连抢劫的罪名都没有,而你本可以放心大胆地趁火打劫一番的。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隐瞒,也没有理由隐瞒。另一方面,从每一种道义的本能来说,你也有义务要将你所知道的情况全部供认出来。有个无辜的人现在还关在监狱里,由他承担了这案子的罪名,而你却能指出这案子的凶手是谁。”

迪潘说出这番话来,才使水手大大恢复了心境的镇定;但原来那种卤莽冒失的态度却一扫而光了。

“我敢对天发誓,”他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说,“我将把我所知道的关于此案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你;——但我并不指望你相信我所说的一半——要是指望你相信,那我真是个傻瓜了。然而,我是无罪的,即使我为此死去,我也要全部说出来。”

他所说的事情的大意是这样的:不久以前,他航行到东印度群岛,随同一些人在婆罗洲登陆,并深入到内地去游览取乐。他和他的一个同伴抓获了这只猩猩。那个同伴死了,这头动物就归他一人所专有。回家的路上,猩猩的凶性偶尔发作,难于制服,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后来终于将它安全地带回巴黎,关在自己的住所里。为了避免招惹邻人们那种令人生厌的好奇心,他将猩猩小心隐藏起来,直到它的脚上那处被甲板上的裂片刺破的伤口恢复为止。他的最终计划是要将它卖掉。

那天夜里,或者不如说发生凶杀案的那天凌晨,他跟几个水手举行了一次欢乐的聚会之后回到家里,发现这头野兽占据了他自己的卧室。它进他的卧室,是从隔壁一间密室逃出来破门而入的。原来以为把它禁闭在那间密室里很安全。它手拿剃刀,满脸肥皂泡,坐在镜子前面,正准备刮脸。对于这件事,无疑是它从前从密空的钥匙孔中窥见它的主人这么做过。他见到如此危险的一样武器,被一头如此凶猛的动物拿在手里,又用得如此灵巧,真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他一惯是用鞭子使这头野兽安静下来的,哪怕是在它最凶猛的时候,现在他又要求助于鞭子了。猩猩一见鞭子,立即跳出房门,奔下楼去,从那里窜出窗户(令人遗憾的是窗户碰巧正开着),跳上街头。

那法国人绝望地紧跟着追赶;那猩猩,手里仍拿着剃刀,偶尔还停下来回头望望,朝追赶他的人做手势,等追赶者快要追上他时,他又撒腿往前跑。像这样追赶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时已将近凌晨三点钟,街上阒寂无人。当猩猩跑过莫格街后面的一条小巷时,它的注意力被莱斯庞奈耶太太家四楼她卧室的窗口照射出的光吸引住了。便冲向这座房子,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从那根避雷针杆爬了上去,抓住此时正好敞开靠墙的百叶窗,像打秋千那样顺势一荡,就正好落在床头架上。这整套技艺还没花一分钟时间。猩猩进到房中后,又把百叶窗给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