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威尔逊(第7/8页)

我想逃也是枉费心机。我的厄运总是扬扬得意地跟着我,这正说明厄运神秘地摆布我才刚开始。我还未到巴黎,这个威尔逊就开始管我的闲事了。真是讨厌之至!岁月一天天流逝,可我却总也得不到安宁。这个混蛋!——在罗马,他多么不合时宜地像鬼怪一样地管我的闲事,不让我称心!在维也纳,也是这样——在柏林——在莫斯科都这样!难道我真没有令人痛苦的理由在心里诅咒他吗?我终于被痛苦所迫,要逃离他的不可思议的专横,就像逃避瘟疫一样;可是逃到了世界的尽头,也是白搭。

我一次又一次地暗自寻思,在心里问:“他是谁?——他从何处来?——他居心何在?”却找不到答案。于是,我详详细细地研究他不礼貌地监视我的形式、方法和主要特征。即使这样,也很少有根据猜出什么。他最近多次对我的事横加干涉,他这样做不外乎破坏我的计划或干涉我的行动。我的计划如果得以全面实现,可能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危害,这是可以看到的。话说回来,这是为专横跋扈的威风人士所寻找的最没说服力的辩解!我天赋的人生自由被粗鲁地剥夺,以上说法,只是对我的人生自由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我也不禁注意到,折磨我的人长期一丝不苟地、聪明绝顶地坚持幻想与我穿着一致,死皮赖脸地干涉我的意志,却无论如何也不让我看到他的脸。不管他是不是威尔逊,这些至少是他的特征或愚蠢的表现形式。他在伊顿规劝我——在牛津损坏我的名誉——在罗马阻挠我的意志,在巴黎不让我报复,在那不勒斯不让我热恋,在埃及使我被错误地叫做贪婪的欲望不能满足——我的天敌,恶魔。难道他以为我认不出小学时的威廉・威尔逊,这个与我同名同姓的人,这个伙伴,这个对头——在布兰斯比书院既可恨又可怕的对头吗?不可能!——让我赶快讲完最后这一幕剧吧!

我就这样苟且偷安地屈服于他的专横,任他摆布。我常常怀着深深的畏惧感来看威尔逊高尚的情操和博大的智慧。他显然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甚至使我感到恐惧。他的自负以及他天性中的其他特征刺激我,使我觉得自己软弱无能。我虽然十分不情愿,却又绝对服从地屈服于他专横的意志。可最近,我自己完全沉醉于酒中;使人恼火的酒对我遗传性的脾气起了不可抵挡的作用,使我越来越烦躁不安,不能自制。我开始低声抱怨——犹豫不决——奋起反抗。难道只是幻觉诱我相信,随着我自己的不断坚强,迫害我的人就会按比例变弱吗?如果是这样,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开始感到有一种希望在我心里燃烧,激励着我,最后在我心底深处形成了一种坚决果断的、不顾一切的决心。我将不再听人摆布。

在18?年的狂欢节之际,我在罗马那布勒斯参加布罗格利欧公爵家举行的化装舞会。在酒席前,我开怀畅饮,比往常喝得更开心;房里拥挤不堪,气氛令人窒息,叫人简直不能忍受,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冒火。我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但这并不能消我的气;因为我在急不可耐地找(别让我说出是什么卑劣的动机)年迈昏馈的布罗格利欧那年轻漂亮、轻浮放荡的妻子。她曾肆无忌惮、信心十足地与我交谈,告诉我她在舞会上穿什么。现在,我一眼瞥见了她,便慌慌张张地挤过去,让她看见我——就在这时,我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肩上,耳边传来了永世难忘的该死的悄悄话。

我怒火中烧,立刻转身对着那个与我作对的人,猛地抓住他的衣领。他,果然不出我所料,打扮得跟我一模一样,披一件西班牙式的兰色天鹅绒披风,腰束一根深红色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把轻剑,一张黑丝面罩蒙住了他的脸。

“混蛋!”我嘶哑着声音气愤地说,同时每发一个音都好像在火上添油,“混蛋!骗子!大坏蛋!你不会跟我跟到死!跟我来,否则我就当场刺死你!”我不容他反抗,拖着他从舞厅冲到一间毗邻的小接待室。

一进房,我便愤怒地将他猛地一推。他跌跌撞撞地碰到墙上。我骂骂咧咧地关上门,命令他拔剑。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声不声不响地拔出剑来,准备迎战。

决斗很短。我激动得发狂,感到双臂力大无穷。我用力将他推在护壁板上,残忍地一剑刺进他胸部,一遍又一遍地猛捅。

这时,有人在动门闩,我赶紧去阻止,然后马上回到奄奄一息的对手旁边。我一看到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那种惊愕,那种恐惧,不知要用什么语言才能恰如其分地描述出来。一转眼工夫,足以引起房屋上方和房屋最端头在布局上发生显著的变化。一面大镜子——现在立在以前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我恐惧万分地向它走去时,我自己的形象,面色苍白,鲜血淋漓,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