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威尔逊(第5/8页)

然而,我并不希望追朔我悲惨的放荡生活——那种逃避了学校的警戒,藐视法律的放荡生活。三年的愚蠢生活,一无所获地过去,只害得我染上了根深蒂固的恶习。此外,我的身材异常地长高。我过了一星期的荒淫无度的放荡生活以后,邀请了一些放荡绝顶的学生,在我寝室里秘密举行宴会。那晚,很晚了我们才碰到一块儿;准备一直狂饮暴食到第二天早晨。酒流成河,也无须其他更危险的诱惑;东方已露出淡淡的鱼肚白,而我们却正闹饮在兴头上。打牌、醉酒,我满脸通红,正在粗野地坚持要为我平常的渎神行为干杯,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了一半,马上将我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从外面传来一个仆人心急火燎的声音。他说有人急不可耐地要求在大厅里与我讲话。

由于酒作用,我异常兴奋。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与其说让我吃惊,倒不如说使我高兴。我马上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没走几步便到了前厅。前厅又低又小,没有点灯;这里现在根本不让点灯,只有穿过半圆的窗户射进去的朦胧曙光。我一跨过门槛,借着这早晨的微光,立刻看到一个个头与我一般高的年轻人。他穿一件白色开士米早礼服,式样新颖,与我当时穿的一模一样;但是他的面容,我却看不清。我一进去,他便大步迎上前来,急不可耐粗鲁的抓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悄声说:“威廉・威尔逊!”

我马上神志清醒了。

看看这个陌生人的态度,看着他跷起一根指头,对着光指着我,我感到莫名其妙,惊愕不已。但是这并未怎样打动我,倒是他那奇特的低声和嘘嘘声中严肃的警告;那少有的简单、熟悉却很小声地说出的话语,那腔调,那声音,使我对过去岁月的千百种记忆蜂拥而至,像触电一样震慑我的灵魂。我还没来得及恢复理智,他便没了踪影。

虽然这一事件,使我混乱的想象力重新活跃起来,但这种活跃却只是昙花一现罢了。好几个星期,我都在千方百计地打听,进行百般病态的猜测。我并不隐瞒我感觉到那奇特的人的身份。他死不罢休地干涉我的行动,总是用他讽刺的劝告来烦我。这个威尔逊是谁?是干什么的?——他从哪里来?——用心何在?这些问题,我都无从答复,只弄清他家突然出了事,在我逃走的那天,他也离开了布兰斯比书院。过了些日子,我也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一心想着离开这里去牛津这事,不久便如愿以偿。我父母极度虚荣,为我准备好全部用品和一年的开销,使我能够随心所欲地过我一心向往的奢侈生活——能够与大不列颠最神气活现的富家子弟一试高低。

有了这笔供我作恶的开销,我天生的脾性更加放任自流,热情增加了百倍。我一脚踢开文雅的约束,疯狂地热衷于寻欢作乐。但要停下来细细描述我的挥霍,却不太像话。我只消说:在挥霍放荡的人中,我远远胜过希律王[10],干了一大堆新奇的蠢事,在当时最无节制的大学中的长串罪恶录上,我增加了不少短的附录。

但是,人们难以置信,在牛津,我的名誉甚至一落千丈,君子风度被一扫而光。我追求职业赌徒的卑鄙透顶的骗术,成了擅长此道的长手,并不时地用来实践,让一些弱智的同学上当。事实就是这样。我犯下滔天罪行,毫无疑问,原因是我寡廉鲜耻,丧尽天良。这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的。我们这伙荒淫无度的伙计们,谁会为此争辩是非,怀疑这慷慨大方、快乐而坦率的威廉・威尔逊——牛津最高贵的心胸最宽阔的自费生的行为?他的愚蠢(他的寄生虫行为)只是由于他年轻无羁的幻想所导致的——他的错误是举世无双的一时冲动所致——他的罪恶也只不过是大胆妄为地奢侈而已。

我成功地玩这种把戏已有四年了。就在这时,一位名叫格莱丁宁的年轻暴发户贵族也来到牛津。据说,他的富有不亚于赫罗德・阿提库斯[11],财路也来得容易。很快,我就发现他智力较差,自然选中他为我施展骗术的对象,经常邀他玩牌,用赌徒的惯用手法,设法让他赢一笔钱,使他乖乖地落入我的圈套。最后,我看时机成熟,便在自费生普雷斯顿先生住的寝室与他见面(成败在此一举)。他俩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公正地讲,他对我的诡计丝毫没有察觉。为了使这更富戏剧性,我想法召集了八到十个人,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使打牌这事好像是偶然提起的,而且是由我选中的猎物自己提出的。要简略地说这个难听的话题,但却不能漏掉每一个卑劣的手段不谈。任何如此迷恋赌博的人,都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这是常见之事,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