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竹林相会(第12/13页)

几秒钟内,她已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恢复到镇定自若:“董事长,非常抱歉,我只是发现有扇门没有锁,无意中走进来的。”

“无意中?”

“您在怀疑我吗?”

面对她毫无屈服的口气,他却回答:“你不是第一次无意中吧?”

啊?他知道了?知道上次偷偷进来遇到老头?是老头告诉他的吗?还是通过摄像监控看到的?怎么没想到这个呢?“狼穴”中肯定布满监控设备,任何人的一举一动,岂能逃出他的眼睛?

“对不起,上次我也是无意,每次碰巧那扇门都没上锁,而我也很喜欢这个庭院,这是‘狼穴’里唯一让我感到舒服的地方。”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低头嗅了嗅一朵独自开放的花,“你好奇怪。”

“什么?”

她隐隐有些害怕,往后扶着一棵牢固的竹子。

“没人敢这么与我说话,更不敢对我说出心理话,虽然我明明知道他们在说谎。”

“因为他们都戴着厚厚的面具。”

说出“面具”的时候,她的双脚都在颤抖,尽管脸上不动声色。

没想到他厉声回答:“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包括我!也包括你!”

“我?”

当她还没想到如何作答,他在小溪对岸咄咄逼人问到:“难道你没戴着面具?”

这更让她张口结舌——她确实戴着面具,一张被彻底改变了的脸。

她不想对他说谎,即便说谎也可能被他的读心术发现。他只能点头默认一切,但这不会对他构成伤害。

“这就对了!”他像个胜利者在微笑,“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莫妮卡?”

蓝灵他总是记不住,但“莫妮卡”三个字却用不忘记。

“是。”

他的身体前倾,鞋尖几乎踩到水里:“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撕下面具,把自己的心理话说出来?”

可惜,她还没撕下面具,这张面具也永远撕不下来。

“董事长,这一点我还做不到,因为面具并不在脸上,而在人的心上。”

“面具戴在心上?”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是,面具不但为了防止别人看到自己的真相,也要防止自己看清自己——我们每个人在照镜子的时候,以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其实还是那层被自己包裹起来的假象。”

“有意思,面具不仅欺骗了别人,也同样欺骗了自己?”

“没错,这就是心理学大师卡尔。古斯塔夫。容格的Persona理论。”

他饶有兴趣地托起下巴:“Persona?”

“就是人格面具。”

“说下去!”

“Persona——源于古希腊,是让演员扮演某个特定叫色戴的面具,为了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我们必须与他人和睦共处,甚至与自己讨厌的人来往。所以,人格面具是现代社会的必需品——设想所有人都讲真话,半句假话哪怕善意的谎言都没有,可能吗?”

她可不是在机械地背书,这是她最近一年来思考的问题,为此她阅读了大量荣格的著作。

“人类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是的,人格面具本身是中性的,但遇到不同的人就可能有利或有害。如果谁沉湎于自己扮演的叫色,乃至于迷失真正的自我,认为自己本就是这个叫色,那么完整人格就会被损害。”

他频频点头赞同:“有道理。”

“被人格面具支配的人,会离本性越来越远,产生一种紧张的对立状态。在过分发达的人格面具,与不发达的真实人格之间,可能出现严重的人格分裂。”

“你是在说我吗?”他的眼睛掠过一丝恐惧,随即喃喃子语,“我也戴着一张面具,而且永远脱不下的面具。”

她却茫然地摇头,无法理解他的内心,也无法理解他的痛苦,这是她最大的痛苦。

他转过脸看着水中的锦鲤鱼:“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哦……”

她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更不敢跨越这条浅浅的水沟,即便木桥就咱旁边。

而他们的这番对话,始终隔着一条小溪,让她想起一首老歌:“你和我是河两岸,永隔一条水。”

忽然,他仰起头来无情地说:“快点离开这里!在我下令惩罚你之前。”

“是。”

她匆匆向幽暗的通道跑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莫妮卡!”

从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让她充满幸福感地回过头来,却看到他依然严肃的脸:“请不要把这个庭院告诉其他任何人!记住了吗?”

内心无限失望,她只能委屈地点头,一言不发地跑出去。

“我说的没错,那个人已来到你身边。”

梅菲斯特先生从我左心室钻出来,轻轻拍了拍我那颗椰子似的心,却让我感到钻心疼痛——果然是在“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