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第4/7页)

“接下来会有更多新闻,”主播说,“但首先,一条重要的讯息……”

“……一条重要的讯息。”就在此刻,他想起了在巴黎的办公室,从那里看着香榭丽舍大道到凯旋门的景色;这些回忆让他忽略了餐馆里的其他人。当时,他刚从一张巧克力色的椅子上起身,右手拿着一个水晶玻璃杯,里头装了半杯琥珀色的酒。一个深沉浑厚像是旋律的声音在对伯恩说话,告诉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所要的东西。“别担心,朋友,”对方说的是英语,但掺了浓重的法国口音,“我要告诉你一条重要的讯息。”

伯恩转过身,睁大眼想看清楚谁在对他说话,可是只看到一面墙。这段记忆就像威士忌的香味一样蒸发掉了,留下伯恩独自坐在旧餐馆里,阴郁地看着肮脏的玻璃窗外的世界。

可汗十分愤怒,拿起手机打给史巴尔科。他花了点时间跟接电话的人寒暄,对方才转接过去。

“怎么劳烦您打电话过来呢,可汗?”史巴尔科说。

可汗仔细听,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心想他可能刚喝过酒。史巴尔科一定不知道可汗竟然这么了解他。可汗知道的可不少,譬如他喜欢喝酒、抽烟跟女人,有时甚至三样一起来。可汗心想,如果史巴尔科喝醉的程度有他想的一半,那么他就有机会了,要不然平常他几乎只能屈居下风。

“你给我的资料似乎不太正确,也可以说不够完整。”

“你怎么知道?”史巴尔科的声音马上强硬起来,像是水瞬间结成了冰。可汗才知道,刚刚他说的话太咄咄逼人了。史巴尔科可以算是个思想家——他甚至自认是有远见的人——不过潜意识中他还是依照本能行事。所以就算他醉得恍惚,也能立即对可汗的语气作出反应。尽管他小心营造自己的公众形象,但他的脾气可是格外暴躁。

“韦伯的行为很古怪。”可汗温和地说。

“哦?怎么说?”史巴尔科又转回慵懒恍惚的声音。

“他的举动不像大学教授。”

“这有什么重要的,你没杀掉他吗?”

“还没。”可汗坐在车里,看着对街一辆公车在站牌停下。车门唰一声打开,乘客便下车了:一个老人,两名少年,还有一位母亲带着小孩。

“哟,这跟我们的计划不一样啰?”

“你知道我要先玩弄他一下。”

“当然,不过要多久?”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唇枪舌剑,而可汗只能猜测,韦伯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史巴尔科要把他当成棋子,作为政府人员康克林和潘诺夫凶杀案的代罪羔羊?为什么史巴尔科要杀他们两个?可汗知道这一定是史巴尔科设计的。

“等到我准备好。等到他知道我的厉害。”

可汗看着对街那位母亲,把抱着的孩子放到人行道上。小男孩刚学会走路,还摇摇晃晃的,他的母亲笑着看他。小孩抬起头看着母亲,也学她露出了笑容。她握起了他的手。

“你没有迟疑吧,有吗?”

可汗发现对方有点紧张,话语间因为着急而有点颤抖,于是他突然怀疑史巴尔科到底是不是喝醉了。可汗本来想问他杀不杀大卫·韦伯有没有这么重要,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没问,避免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好奇。“没有任何迟疑。”可汗说。

“因为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人,我们都能闻到死亡的气味。”

可汗正在想事情,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于是直接挂掉电话。他把手放在窗户上,从指缝间看着那对母子走在街上。她的步伐很小,配合着孩子摇晃不稳的步态。

可汗很清楚史巴尔科在骗他,正如他也向史巴尔科说谎。突然间,他的眼神失焦,在脑海中又回到柬埔寨的丛林。当时他已经被那个走私军火的越南人囚禁了一年多,成天绑在简陋的小屋里,不但时常挨饿,还饱受毒打。他第三次尝试逃跑时,拿了把平常用来挖茅坑的铲子,将熟睡的军火贩打得脑浆四溢。他在外面独自勉强撑了十天后,遇到一个来自美国、叫做李察·维克的传教士。传教士给他食物、衣服,带他洗了热水澡,还让他在干净的床上睡觉。为了回报,他很认真学习传教士教他的英文。等他一学会阅读,传教士马上给了他一本《圣经》,要他记起来。

后来他渐渐了解,在维克眼中,他走的路并不是通往救赎,而是文明。有一两次,他试着向维克解释佛教的教义,可是由于他还太年轻,无法将小时候学的观念组织起来,因此维克也不感兴趣。维克不跟任何不信神、不信救世主耶稣的宗教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