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12/16页)

胡利安点点头,这时候,他突然惊觉,他是多么想念这个好朋友啊。

“还有,你要一直保存着你的梦想!”米盖尔说,“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需要它们的。”

“永远!”胡利安轻轻说着,只是,他的话语终究还是淹没在火车的怒吼里了。

“太太在我的房间里意外发现了他们俩之后的事情,佩内洛佩后来都跟我说了。隔天,太太把我叫了过去,她问我对胡利安了解多少。我告诉她,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孩子挺乖的,也是豪尔赫很要好的朋友。她还下了命令,要我把佩内洛佩关在房里,除非有她的允许,否则不准踏出房门一步。里卡多先生当时到马德里洽谈业务去了,一直到星期五才回家。他一到家,太太立刻就把事情都跟他说了。那时候,我也在场。里卡多先生一听,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当场甩了太太一个重重的耳光,把她打倒在地。接着,他像个疯子似的狂叫怒吼,叫太太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太太简直是吓呆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老爷这个样子,从来没有!他那个样子,就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样。老爷气急败坏地冲上楼,跑到佩内洛佩的房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把她从床上拉了下来。我想上前阻止他,却被他一脚踢开。当天晚上,他找来家庭医生,替佩内洛佩做检查,检查之后,医生把结果告诉了老爷。他们便把佩内洛佩锁在房间里,同时,太太也叫我收拾行李。

“他们不让我见佩内洛佩,连向她辞行的机会都不给我。里卡多先生还威胁我,如果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他就把我送进警察局。他们当天晚上就把我撵走了。我在阿尔达亚家做牛做马干了十八年,这一出去,我根本就无处安身。两天之后,我在蒙塔涅尔街的小旅馆里落脚,米盖尔·莫林纳来找我,他告诉我,胡利安已经去了巴黎。他问我佩内洛佩怎么样了,为什么没到车站赴约?几个星期过去了,我回到阿尔达亚家,恳求他们让我和佩内洛佩见一面,但我始终被挡在围墙外。接下来,我甚至天天从早到晚地窝在围墙外的角落里,期盼能在她出门的时候看到她。可惜,我再也没见过她了。她根本就没出过家门。后来,阿尔达亚家的老爷报了警,而且还利用他和警界高层的关系,硬是把我关进了位于欧达的疯人院,阿尔达亚先生声称家里没有任何人认识我,还说我是个神经病,不断骚扰他的家人和子女。我被当成畜生一样囚禁在疯人院里,就这样过了生不如死的两年。刚从疯人院出来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蒂比达波大道的阿尔达亚大宅院去看看佩内洛佩。”

“您见到她了吗?”费尔明问道。

“房子已经上了锁,门前贴了出售的标示,屋子已经没有人住了。街坊邻居告诉我,阿尔达亚一家人都移民到阿根廷去了。我照着他们给我的地址写了信,全部都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佩内洛佩后来怎么样了?您知道吗?”

哈辛塔摇摇头,泪水终于决堤了。

“我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她!……”


当我走出蒂比达波大道的地铁站时,已是黄昏时刻。蓝色有轨电车已在氤氲云烟中渐行渐远。我决定还是不等车了,干脆就在暮色中步行吧。不久,“雾中天使”就出现在眼前了。我掏出贝亚给我的钥匙,打开了围墙边的大门。走进庭院前,我先关紧了大门,看上去像是上了锁,但其实待会儿只要贝亚轻轻一推,就可以开门进来。我刻意提早来到这里,我知道要至少再等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贝亚才会出现,我想在这栋房子里独处一阵子,在贝亚抵达之前,或许我会有新的发现。

我走上通往豪宅入口的楼梯。大门有几厘米的缝隙,我忽然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上次离开前我明明是把门锁上了。我检查了一下钥匙孔,的确没有锁上,我想,八成是真的忘了锁门了。我把门轻轻往里一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屋里还有一股混合着燃烧木材、霉味和枯花腐烂的味道。我掏出一盒在书店里拿的火柴,点燃了贝亚事先摆好的第一枝蜡烛。一道眼镜蛇似的烛光舞动起来,我看到了墙上满布的泪珠般的霉块,天花板像是要塌下来一样,每一扇门都松松垮垮的。

我点了第二枝蜡烛,把它拿在手上。我点了一枝又一枝,慢慢地,我把贝亚摆放的一整排蜡烛都点亮了,琥珀色的烛光照亮了那个阴暗的空间。后来,我走到图书室的壁炉边,那条沾了烟灰的毯子还摊在地板上。我坐了上去,静静地观望着大厅。我以为屋里会是寂静无声的,没想到,各种声音都在里面凑热闹:木板的吱嘎声、屋顶的风声,还有持续不断的撞墙声,它们在地板下穿梭着,在一道道墙壁间流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