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7/8页)

‘我说了还有史蒂文斯和莫里逊。’舅舅说。

‘不是史蒂文斯,’他说,‘也不是汉普敦。因为总得有人去了结这件事,一个肠胃极好可以擦地板的人。县治安官去抓(或者说努力去抓希望去抓或者不管你们打算怎么去想办法去抓)凶手而律师则为干私刑的人辩护。’

‘没有人行私刑是为了因此得到辩护。’舅舅说。

‘好吧,’他说,‘那就宽容他们。’

‘也不是这么回事,’舅舅说,‘我在为路喀斯·布香辩护。我在保护[184]桑博免遭北方、东方和西方的侵犯——那些外地人会强加给我们一些根据人对人的暴力可以在一夜之间通过警察来废除的想法而制定的法律,从而把他硬推回到几十年以前,不仅推入不公正而且还推入悲伤、痛苦与暴力之中。桑博当然会忍受这一切的;他人数不够,没有别的办法。他会忍辱负重,承受这一切并且生存下来,因为他是桑博,有那种本事;他甚至会打败我们,因为他有忍受苦熬并生存下去的本事,但他会被抛回到几十年以前的境地,他侥幸熬过来以后的生存环境也许并不值得拥有,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分裂了可能已经失去了美国。’

‘但你还是在宽容它。’

‘不对,’舅舅说,‘我只是说那不公正是我们的,是南方的。我们必须自己来惩罚自己来废除,完全由我们自己,不要帮助, 甚至不要建议(但表示感谢)。我们对路喀斯负有这样的义务不管他要不要(这个路喀斯是反正不会要的)不是因为他的过去,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个种族如果是出色的总能承受其历史并生存下来,甚至不需要逃避它,也不是因为关于人类的那种响亮的但常常只是辞藻过于华丽的论调,而是因为那简单明确而实际的有关他的未来的那个理由:那个能够生存下来能够承受能够忍辱负重而仍然保持坚定的本事。’

‘好吧,’他又说,‘你还是个律师,他们还是跑了。也许他们打算让路喀斯来清理一切,因为他来自拖地板的种族。路喀斯和汉普敦和你,因为汉普敦拿了钱应该时不时地做点事,他们甚至还选举了你也领一份工资。他们想过告诉你怎么做吗?拿什么当鱼饵让克劳福德·高里进来说,好吧,伙计们,我放弃出牌,把牌再洗一次发给大家。还是他们太忙了——忙着……’

舅舅平静地说:‘表现得很有德行?’

现在他完全停了下来。但只停了一秒钟。他说‘他们跑了’,说得十分平静,完全是个结论,甚至不带蔑视,把衬衣往身后一扔随它飘走了,同时解裤子光着脚退了出来,现在只穿了条短裤。‘此外,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我做梦经历了所有这一切;我做梦穿过了他们,也在梦里把他们赶走了;随便他们待在床上还是在天黑以前给牛挤奶,在天黑以前还是天黑以后,是点着提灯还是不点提灯劈柴火。因为他们并不是梦;我只是经过他们身边去进入那个梦——’他现在说得很快,比他意识到的要快得多,直到太迟了:‘那是某样东西……某个人……某样说明也许对我们要求太高的东西,让只有十六岁的人或快要八十或九十或不管她是多少岁的人[185]来承担实在太过分了,可我是在毫不犹豫地响应你告诉我的那些比我大不了多少在1918年领导部队的和在法国开侦察机的英国男孩,你记得吗?你说过在1918年所有英国军官似乎不是十七岁的中尉少尉军官就是独眼或独臂或独腿的二十三岁的上校?’——然后他抑制或努力想抑制自己因为他终于得到了警告,相当严厉的警告,不是因为他仿佛突然事先听见了他要说的话,而是仿佛他突然发现的不是他说过的话而是这些话在向哪里去,他已经说过的话在迫使他说些什么以便结束这番话:但当然来不及了,就像你下山时突然使劲踩刹车却发现刹车断了:‘——只不过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我在努力……’他终于停住不说了,觉得滚烫的热血往上冲从脖子一直烧遍了整个面孔,而且实在没有地方可以看一眼,不是因为他站在那里几乎是一丝不挂而是因为没有衣服没有表情也没有话语能瞒住舅舅那明亮而严肃的眼睛。

‘是吗?’舅舅说。然后舅舅又说:‘是的。有些东西你必须永远无法忍受。有些东西你必须永远不停地拒绝忍受。不公正、暴行、羞辱与耻辱。不管你有多年轻也不管你活得有多老。不是为了表扬也不是为了钱财:不是为了在报上有你的照片也不是为了在银行有存款。就是拒绝忍受它们。是那么回事吗?’

‘谁,我,’他说,现在他已经走动起来在穿过房间,甚至没有等着穿好拖鞋,‘我从十二岁起就没当过最低级的童子军[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