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6页)
“他留下来过夜了吗?”
“哦——没有——只是来吃午餐。兰斯科内特夫人很惊讶,压根儿没想到他会来。我估计,应该是有些家庭内部的矛盾。她告诉我,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是的,的确如此。”
“她非常难过——再次看见他——很可能意识到他病情严重——”
“她知道他病了?”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也在琢磨——你知道,只是在私底下,没说出来——阿伯内西先生的病可能是脑软化症。我有一个姑姑——”
恩特威斯尔先生巧妙地把话题从她姑姑身上移开。
“是不是兰斯科内特夫人说过些什么,让你怀疑是脑软化症?”
“是的。兰斯科内特夫人好像说过‘可怜的理查德,莫蒂默的死让他一下子老了那么多。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苍老。胡思乱想,认为有人要害他,不停给他下毒。人老了总是容易这样。’当然了,据我所知,她说得再正确不过了。我刚才提到我的那个姑姑——一直深信仆人们在她的饭菜里下毒,到了最后,只肯吃煮鸡蛋——因为,她说,你总没办法钻进煮鸡蛋里下毒吧。我们常拿她打趣,如果换做现在,我们还真没什么好办法。鸡蛋这么稀缺,大部分都是进口的,就算只吃水煮蛋也有风险。”
对于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姑姑的历险故事,恩特威斯尔先生充耳不闻。他感到很焦躁。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终于安静下来,他说:
“我想,兰斯科内特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应该并没有当真吧?”
“哦,不,恩特威斯尔先生,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恩特威斯尔先生发现这句话也一样令人焦躁,尽管他所想的和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的意思不大一样。
科拉·兰斯科内特真的清楚吗?或许当下并没有,而是之后反应过来了。还是她猜测过头了?
恩特威斯尔先生知道,理查德·阿伯内西身上没出现任何器官衰竭的迹象。他身体各项机能一直很好,绝不会有任何形式的迫害妄想症。他是,也向来都是头脑冷静的生意人——疾病并没有影响他的这一特质。
他会给他妹妹说这种事,的确非同寻常。也有可能是科拉自己——她的想法总是古灵精怪,像个孩子——从她哥哥的话里,一字一句地揣摩,听出了弦外之音。
恩特威斯尔先生想,大部分情况下,科拉是个十足的傻瓜,没有任何判断力,思维完全不协调,总是以一种粗暴幼稚的方式看问题,但她同时也具备孩童的视角,个别情况下,她能以令人震惊的方式一针见血地说出真相。
恩特威斯尔先生没再多想。他认为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应该已经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他问她是否知道科拉·兰斯科内特有没有留下遗嘱。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立即答道,她的遗嘱存放在银行里。
问完这个问题,又给了吉尔克里斯特小姐一些嘱咐之后,他起身告辞。他坚持让她接受一小笔现金,以贴补开销,并告诉她,日后还会与她联系,如果她能在找到新工作之前留在小别墅里,他会非常感激的。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说,这再方便不过了,而且她住在这里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实在无法推辞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的邀请,被她带着四处参观了一番,还被迫听她介绍那些挤在小餐厅里的皮埃尔·兰斯科内特的画作,那着实让恩特威斯尔先生畏惧——全是一些缺乏技巧的裸体画,却异常注重细节。他也被迫欣赏了科拉画的一些美丽渔港的写生。
“波尔佩罗,”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自豪地说,“去年我们一起去的,兰斯科内特夫人看到那里的美景非常高兴。”
恩特威斯尔先生仔细审视着画中的波尔佩罗,头偏向左边,再偏向右边,换了各种角度。他同意她说的,兰斯科内特夫人作画的时候一定是满怀着热情。
“兰斯科内特夫人曾许诺留给我一些她的写生,”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渴望地说,“我真的很欣赏这些画。瞧这一幅,你简直能看见海浪翻滚而出,难道不是吗?即便她忘了,我或许也可以留下一幅做纪念,你说呢?”
“我相信这一定可以安排。”恩特威斯尔先生和善地回应。
他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去见银行的管理人员,再和莫顿督察做进一步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