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8页)

女孩对他皱起眉头。

“我找到了一个陶罐。”她说。

“多半什么都不是,”她父亲连忙插嘴,“你们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去希腊的人都会认为他们发现了陶罐,你们说对不对?哈,哈。”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如此。让人生气,但确实如此。

“我在港口发现的,”女孩说,“在水里。在我们等该死的渡轮的时候。”

“萨拉!我说过……”

“你就是那么说的。还有更难听的呢。你用的那些词语,我本来以为你根本不会说呢。总而言之,要我说,既然在座诸位都觉得自己聪明绝顶,那就一定有人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古希腊物品。我认为它很古老。爹地,你能给他们看一眼吗?”

她父亲绝望地耸耸肩,伸手到椅子底下去拿东西。

“知道吗,小姑娘,”沃特金对她说,“《启示录》就是在帕特莫斯写成的。事实如此。出自圣者约翰的手笔,如你所知。在我看来,其中有一些非常显著的迹象,表明它是作者在等渡轮时写成的。哦,对,本人之见。它开始时的那种白日梦气氛,你说对不对,正符合一个人百无聊赖、消磨时间的那种心情。无所事事,你明白的,开始编故事,然后越来越带劲,最终在高潮中进入某种绝望狂想。我觉得非常有启发性。也许你该就此写篇论文。”他朝女孩点点头。

女孩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

“啊哈,找到了。”她父亲说,把那东西重重地放在桌上。“一个普普通通的陶罐,大家都看见了。她只有六岁,”他苦笑道,“对吧,亲爱的?”

“七岁。”萨拉说。

陶罐很小,五英寸高,最宽处直径四英寸。罐体近乎球形,颈部很细,从罐体向外突出近一英寸。颈部和罐体的一半表面被板结的泥土覆盖,能看清的其他地方有着粗糙的泛红纹理。

萨拉拿起陶罐,塞进她右边那位教授的手里。

“你看上去很聪明,”她说,“说说你的看法。”

教授拿住陶罐,带着一丝高傲的气度翻来覆去地查看。“要是你刮掉罐底的泥土,我相信,”他说起俏皮话,“肯定会看见‘伯明翰制造’这几个字。”

“有那么古老吗?”萨拉的父亲假笑道,“那儿似乎很久不制造任何东西了。”

“反正,”教授说,“这不是我的领域,我是分子生物学家。有其他人想看一看吗?”

回应这个问题的不是举席欢腾的狂热争抢,然而陶罐还是断断续续地辗转传到长桌尽头。人们隔着水晶眼镜凝视它,透过角质框眼镜打量它,越过半月形镜片注视它,把眼镜忘在另一套正装口袋里的人眯起眼镜盯着它,他非常担心那套正装已经送去清洗了。似乎谁也看不出它的年代,也都不怎么在意。小女孩的表情又开始变得沮丧。

“所谓腐儒。”雷格对理查德说。他又拿起一个银质盐瓶,举到半空中。

“小姑娘。”他说,对女孩探出身子。

“哦,老傻瓜,别再来这套了。”年迈的考古学家考利说,向后靠,用双手捂住耳朵。

“小姑娘,”雷格重复道,“你看这个普通的银盐瓶。看这顶普通的帽子。”

“你没有帽子啊。”女孩不高兴地说。

“哦,”雷格说,“稍等片刻。”他去取来红色羊毛帽。

“你看着,”他又说,“这个普普通通的银盐瓶。看着这顶普普通通的羊毛帽。我把盐瓶放进帽子,然后我把帽子递给你。戏法的下一步,我亲爱的姑娘……完全取决于你。”

他隔着两个碍事的邻座——考利和沃特金——把帽子递给女孩,女孩接过帽子,往里看。

“去哪儿了?”她盯着帽子里说。

“那要看你把它放在哪儿了。”雷格说。

“哦,”萨拉说,“我明白了。呃……似乎不怎么好玩。”

雷格耸耸肩。“一个简单的小戏法,但能给我带来乐趣。”他说,然后转回去面对理查德。“那么,刚才聊到哪儿了?”

理查德看着他,有点震惊。他知道教授的情绪时常会突如其来地离奇变向,但教授的热情现在似乎在瞬间之内消失了个一干二净。理查德见过教授此刻的脸色,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傍晚前去拜访显然毫无准备的教授,看到的就是这个心烦意乱的表情。雷格似乎觉察到理查德被吓了一跳,立刻重新挤出笑容。

“我亲爱的小伙子!”他说,“我亲爱的小伙子!我最最亲爱的小伙子!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呃,你刚才在说‘我亲爱的小伙子’。”

“对,但我觉得那似乎是其他什么话的前奏。大致是一部小型托卡塔乐,主题是你这个小伙子多么了不起,我就要引入我想说的那番话的主旨了,然而我忘掉了后者的具体内容。你知道我打算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