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窃之信(第7/7页)

“第二天上午我专程去取那个烟盒,两人又急切地重新谈起了前一天的话题。可是当我们正谈得起劲,忽听紧挨着宅邸的窗下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一支手枪射击的声音,随之是一阵可怕的尖叫和街上人群的大声呼喊。D冲向一扇窗户,将其推开并朝外张望。与此同时我走到卡片架跟前,抽出那封信放进我的口袋,然后把一封一模一样的信(就其外表而言)插在了原来的位置。假信是我在家里精心复制好的,我用面包做假印,很容易就模仿了D的图章。

“街上那阵骚乱是由一名带滑膛枪的人胡作非为所引起的。他在妇孺群中开了一枪。可后来证明枪里没装弹丸,那家伙也就被当作疯子或酒鬼随他去了。他走之后D才离开窗口,而我刚才一拿到信就跟着他站到了窗边。此后没过多久我就向他告辞。那个装疯的人是我花钱雇来的。”

“可是,”我问,“你用一封假信去调包有何意义?你第一次拜访时抓过信就走不是更好吗?”

“D是一个亡命之徒,”迪潘回答,“而且遇事沉着果敢。再说,他府上也不乏对他忠心耿耿的奴仆。如果我照你说的那样贸然行事,那我很可能不会活着与那位大臣分手。善良的巴黎人说不定就再也不会听谁说起我了。不过除了这些考虑我还有一个目的。你知道我的政治倾向。在这件事中,我充当了那位当事的夫人的坚决支持者。这位大臣已经把她摆布了十八个月。现在该由她来摆布他了。因为,由于不知道所窃之信已不在自己手中,他将一如既往地继续对她进行讹诈。这样他马上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自己政治上的灭亡。他的垮台将使他感到突然,但更会使他感到难堪。下地狱容易,这话说得真好;不过在各种各样的攀缘钻营中,那就正如卡塔拉尼[9]谈到唱歌时所说的那样,升高比降低要容易得多。就眼下之例而言,我对他的垮台毫不同情,至少毫不怜悯。他就是那种monstrum horrendum[10],一个没有德行的天才。可我得承认,我非常想知道,当他被那位警察局长称之谓‘某位要人’的她嗤之以鼻时,当他被逼得只好打开我为他留在卡片架上的那封信时,他心里会有一番什么感想。”

“怎么?难道你在信中写了什么不成?”

“当然,让里面一片空白似乎很不恰当,那岂不是显得无礼。D曾经在维也纳做过一件有损于我的事,我当时曾平心静气地对他说我不会忘记。所以,既然我知道他会对是谁赢了他而感到好奇,我觉得不给他留一条线索未免遗憾。他非常熟悉我的笔迹,于是我只在那面白纸中央抄写了一句话:

‘如此歹毒之计,若比不过阿特柔斯,也配得上堤厄斯忒斯。’”

这句话可见于克雷比雍的《阿特柔斯》。[11]

[1]阿伯内西(John Abenerthy, 1764–1831),英国著名医生。——译者注

[2]普罗克儒斯忒斯(Procrustes),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强盗,他把羁留的旅客缚在床上,体长者被截其下肢,体短者则被拉长。“普罗克儒斯忒斯的床”比喻生搬硬套,削足适履。——译者注

[3]拉罗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 1613–1680),法国伦理学家,著有《箴言录》五卷。——译者注

[4]拉布吕耶尔(La Bruyère, 1645–1696),法国作家,著有《品格论》等。——译者注

[5]马基雅弗利(1469–1527),意大利学者,著有《君主论》等。——译者注

[6]康帕内拉(T.Campanella, 1568–1639),意大利哲学家,著有《太阳城》等。——译者注

[7]语出法国作家尚福尔(Chamfort, 1741–1794)《箴言与轶事》(Pensées, maximes et anecdotes, 1795)第二卷第42章。——译者注

[8]即英国学者雅各布·布赖恩特(Jacob Bryant, 1715–1804)所著《一个新体系,或古代神话分析》(A New System; or, an Analysis of Antient Mythology, 1774–1776)。——译者注

[9]卡塔拉尼(Angelica Catalani, 1780–1849),意大利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曾在《费加罗的婚礼》中饰苏珊娜。——译者注

[10]拉丁语:可怕的怪物。语出维吉尔《伊尼特》第六卷第658行。——编者注

[11]即法国剧作家克雷比雍(1674–1762)根据希腊神话写成的悲剧《阿特柔斯与堤厄斯忒斯》(1707)。剧中堤厄斯忒斯诱奸了其兄迈锡国王阿特柔斯之妻;作为报复,阿特柔斯杀了堤厄斯忒斯的三个儿子并烹熟让其食之。——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