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一章(第6/8页)

兰帕特放下听筒。他说:“抱歉我得接个电话。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总警司?到了黑天鹅餐厅之后?”

但是达格利什改变了提问的策略。他说:“您一度与保罗男爵非常亲密,尽管最后你们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没有哪两个共同拥有一位女子的男人不会对对方产生兴趣。”他完全可以接着说“有时甚至为对方痴迷”。他继续说:“您是位医生。我在想您是怎么看待这个场面的,我指他在圣马修教堂小礼拜堂的遭遇。”这种刻意的奉承没有多加掩饰,兰帕特太过聪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抗拒,他习惯了别人征求他的意见,习惯了别人尊重他的意见。这也是他赖以维系生计的一个方面。他说:“我是个产科医生,不是精神科医生。但是我想这起案子背后的心理活动并不复杂,应该就是惯常的那一套。只是表现方式有点古怪。就称它是‘中年危机’吧。我不喜欢‘男性更年期’这个表述。况且这种说法也不准确。这完全就是两种本质上不同的状态。我想他回顾了他的一生,他过去取得的成功,他未来还可以有怎样的希望,然后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在意。他尝试涉足法律和政治领域,但都没有让他觉得满意。他有一个对其有欲望但是并不深爱着的妻子。一个不爱他的女儿。一份限制他、让他无法做出公开激烈抗议的工作。好吧,他是有一个情妇。但这只是简单的权宜之计。我没有见过那位女士,但是从芭芭拉告诉我的情况来看,更像是获得抚慰的一种方式,只能被当作办公室无伤大雅的八卦谈资,并非什么能够让他挣脱束缚的激烈感情。所以他需要一个抛开一切的理由。还有什么比宣称上帝本人亲自告诉他他走了歧路更妙的法子呢?我不觉得我会用这种方式摆脱困境。但是你可以说这理由比精神崩溃、酗酒或者身患癌症要好得多。”

达格利什没有答话,他又迅速地开口,那种紧张与真诚几乎要让人信以为真。

“我一直都遇见这种情况。那些当丈夫的。他们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地方。表面上看,他们是来和我谈有关他们妻子的事的,但是他们才是出问题的那一方。他们没有办法赢。这就是成功的霸道之处。他们年轻时代基本都是在努力工作以使自己合格,他们年轻时代都是在进行成功的积累——娶正确的妻子,买正确的房子,给孩子们选正确的学校,自己参加正确的俱乐部。但是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一点儿钱,为了更舒适,要更大的房子,更快的车,交更多的税。他们甚至都不能从中获得强烈的快感。接下来还要再熬二十几年。而那些幻想还没有破灭、找到自己一席之地并且享受自己所做一切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害怕的是退休。一夜之间你就变成了无名人士、行尸走肉。你就没见过那些可怕的老年人吗?挣扎着要找到一个委员会,试图在皇家调查委员会谋取一个位置,任何工作都可以,只要还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依然重要。”

达格利什说:“是的,我见过这种人。”

“天哪,他们就差没下跪,做牛做马地乞求了。”

“我觉得这倒是不假,但并不适用于他。他还只是一个初级大臣。他的成功还在未来等着他。他还在奋斗阶段。”

“哦,是的,我知道。下届保守党首相,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吗?我不觉得。他心中没有那种激情,至少没有那种政治激情。连一点点的火花都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得意扬扬,却也有一丝苦涩。他又说:“我还好,兄弟。我是幸运儿之一,没有受到命运的挟持。这份工作给了我所需要的。当我准备去撒个野时,我还有五月花号,那是一艘单桅帆船,50英尺长。它现在泊在奇切斯特。目前我不能抽太多时间和它在一起,但是退休以后,我会载上所有必需品,然后出发远行。你呢,总警司,没有你的五月花吗?”

“没有五月花。”

“但是你有你的诗歌,我差点儿忘了。”他讲这个词的时候仿佛受到了侮辱,就好像是在说“你有你的木工活、你的集邮、你的刺绣”。更糟糕的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很清楚他已经四年都没有写出一首诗了,而且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写诗了。达格利什说:“对于关系不怎么亲密的人来说,你对他了解得可还真不少。”

“他让我感兴趣。而且在牛津读书的时候他的哥哥和我是朋友。他还活着的时候我经常去坎普顿小丘广场用餐,我们三个人过去还一起出海。准确地说是在1978年一起去了法国的瑟堡。当你们一同经历了十级大风并幸存下来,你对这个人必然有相当的了解。事实上,还是保罗救了我。我翻下了船,他又把我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