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近亲 第一章(第5/6页)

达格利什问道:“您儿子在圣马修教堂小礼拜堂的经历,他和您谈过吗?”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他不指望我能够有相同的体会。从1918年以后我就不再是个信仰宗教的女人了。我甚至怀疑我是否真正相信。特别是神秘主义,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就像聋子听音乐一样。当然,我能够接受别人有这种经历。我能接受他们既有生理也有心理上的体验。这些都是过度工作、中年危机、寻找生存意义的需要促成的。但这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徒劳的追求。”

“您的儿子觉得是徒劳的吗?”

“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会把他描述成一个传统的圣公会教徒。我怀疑他是在用自己信奉的宗教教义提醒自己保持基本的体面,确认自己的身份,在那里,他可以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可以不用担心也不受干扰地思考。像大多数上流社会的圣公会教徒一样,他会觉得,如果上帝选择化身一位18世纪的英国绅士来拜访他的子民,他的教诲会更容易被理解。但是也像这个阶层的大多数人一样,他克服了这个问题,靠的是让上帝多多少少披上一位18世纪英国绅士的外衣。他在那座教堂的体验——他自称有过的体验——是无法解释的,要替他说句公道话,他也没有试图去解释,至少没有对我解释。希望你不要指望和我讨论这件事。这个话题不受欢迎,而且和他的死绝对没有关系。”

这是一段漫长的演说,他看得出来这让她有些疲惫。达格利什想,她不可能这么幼稚,但是当他发现她真的希望他这么认为的时候,有些吃惊。他说:“当一个男人改变了自己的整个人生轨迹,然后在做出这个决定一个礼拜之后死了,还很有可能是被谋杀的时候,这肯定是相关的,至少就我们的调查来看是有关系的。”

“哦,是的,我相信这与案件是相关的。总警司,这个家里几乎不会有什么隐私是与你的调查无关的。”

他看得出来,在刚经过的短短时间内,她已经精疲力竭。她整个人在巨大的椅子里缩成一团,几乎都皱缩枯萎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也开始轻轻颤抖。但是正如同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悲伤情绪,他也控制住了自己的同情心。他还有一些问题要问,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利用对方的疲惫或者悲伤进行发问。他弯下腰,从手提箱里取出仍然装在透明保护膜里的、烧掉一半的日记,说:“我们已经从这上面取了指纹,但是鉴别都有哪些人接触过这本日记还需要一段时间——保罗男爵、您或是其他家庭成员。我想让您确认一下这是否是他的日记。如果你不打开袋子就能辨认的话最好不过。”

她接过袋子,放在自己大腿上,有那么一会儿一直低头看着。他有种感觉,她不想抬起头和他对视。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说:“是的,这是他的日记。但是这确实不重要,只是对行程的记录。他并不是个习惯记日记的人。”

“如此说来,他居然想要烧掉这本日记,那就有些奇怪了——如果真的是他想要烧掉的话。还有一件怪事:日记本最后一页的上半部分被撕掉了。那张纸上有去年的日历和1986年的日历。您还能想起来那一页纸上的其他内容吗,厄休拉夫人?”

“我都不记得我看到过那一页。”

“您能回想起来最后一次见到这本日记是在何时何地吗?”

“恐怕我不可能记得住这种细节。还有别的事情要问吗,总警司?如果有,但是又不急的话,也许在发问之前你应该首先确保这是在对谋杀案进行调查。”

达格利什说:“我们已经确定了,厄休拉夫人。哈利·麦克是被谋杀的。”

她没有回应。有那么一分钟,他们面对彼此,沉默地坐着。然后,她抬起大眼睛,迎上他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各种感情:坚定、恳求和挑衅。他说:“恐怕我问的时间太长,已经让您疲惫了。其实就只剩下一件事。您能告诉我有关那两个在这个家工作之后不久便死去的年轻女子——特蕾莎·诺兰和黛安娜·特拉弗斯的任何情况吗?”

刚才亮出来的那本烧焦一半的日记本让她大吃一惊,但是对于这个问题她却非常从容。她平静地说:“恐怕我所知甚少。我想你无疑已经了解了大部分的情况。特蕾莎·诺兰是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护士,是一个有能力,但我觉得并不是太聪明的年轻女子。她5月2日报到,来当我夜里的陪护。那时候,我有严重的坐骨神经痛。然后在6月14日,她就离开了。她在这个家里有一个房间,但是只有在晚上才来工作。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她后来去了汉普斯特德的一所产科疗养院。我承认,她也许是在这里工作时怀孕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家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责任。照顾82岁、患有关节炎的老女人的工作是不会有怀孕的风险的。我对黛安娜·特拉弗斯的了解就更少了。很显然,她是个失业的女演员,在她‘歇业’期间——我想这应该就是他们所使用的委婉表达——会做一些家政工作。她因为看到了马特洛克小姐在本地报刊店橱窗里放置的卡片而前来应聘,马特洛克小姐雇用她来代替之前离开的一个清洁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