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15/16页)

“好吵啊!”省吾大声对川岛厂长说,川岛也大声回答道:“你先去看看场地吧,现在对方已经允许我们暂时把材料放那里了。”

二人都觉得这样吼来吼去的对话很滑稽,于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川岛又大声道:“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那边的场地。”说完难受地咳了起来。可能是在这里长期喊着说话,把嗓子给累坏了。

工厂计划要购买的那块地就在厂子的西边,总共五百坪6,用栅栏围着。跟卖家商谈以后,暂时租了一段时间,在栅栏上开了几道门以方便出入。

“价格方面我们也研究了附近的地价,但像这种事情都是卖方说了算,很难跟他们讲价。”川岛边走边给省吾解释。虽然还能听到工厂的噪声,但现在已经小了很多,所以他们也就不用扯着嗓子说话了。

到处都是堆放的材料,他们就在那里面钻来钻去。天空像蒙着一层白纱,说晴不晴,说阴不阴,让人昏昏欲睡。唯有东边的那片天,露了一点蓝色——就像夜间巡逻的警察一样,只有那边清醒着。省吾心里想。他现在也昏昏欲睡了,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沉沉地睡下去。可是,他不能这样做,除了公司的工作,他还要处理哥哥和嫂子拜托给他的事。

氤氲天空中的那一抹蓝天,就像一双眼睛一样在注视着省吾,鞭策着省吾,让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到了五月,姬路可是非常漂亮的,下个月可以放下工作,过来游玩几天。”川岛望着天空,转换了一下话题。

“等公司买下这块地以后,我再过来好好玩几天。”

“到时候我领你逛逛姬路的夜景。非常的漂亮。”川岛在前面走着,省吾跟在他身后,一边深呼吸一边信步前行。两人之间大约隔着五六米左右的距离。

省吾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

时不时地他就会有种感觉,但却弄不清到底为什么伤感。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因为他想到了哥哥一家的事。现在哥哥的生命最多只剩几个月了,嫂子和顺子以后到底要怎么过?他们家已经快被逼到绝境了,因为哥哥的积蓄本来就不多……

到现在为止,省吾只是在心里默默同情哥哥一家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开始在省吾心里生根发芽,潜滋暗长,让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省吾感到自己也变得异常地多愁善感。

以前省吾的心就像这“春霞”天气一样,一直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平稳而安静地跳动着,但那是一颗温温吞吞且毫无生机的心,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然而,现在他感到他的心就像忽然往温水里灌注了热水一样,一下子有了生机和活力。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虽说如此,但他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公司职员,没什么了不起的能耐,眼看着哥哥一家被逼到绝境,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也是最让他感到痛心和惭愧的。

省吾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嫂子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还有她那高高隆起的鼻梁,好像也湿润了。从嫂子的鼻子他突然联想到了三绘子。三绘子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跟哥哥一家的完全不同,如果说哥哥一家让省吾感到阴暗的话,那三绘子带给省吾的感觉就是明朗活泼。这个落差让他不禁叹了口气。

省吾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厂长十多米了。

——这可不好,他心里想。

于是他急急忙忙去追厂长,刚往前迈出一步,就感到什么东西从身后蹭了过去,好像空气也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开了一般,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啊”地喊了出来,紧接着地面上就传来一声闷响。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看,原来是搭在右边临时帐篷上,像铁轨一样的细长钢材倒下来砸到了地上。厂长闻声也把头转了过来,看到这个场景,他也忍不住喊了出来,吓得脸色都变了。省吾看了看脚下,僵硬的脸上硬挤出一点笑容,故作镇静地说:“刚才可真险啊……”那根钢材比铁轨还要粗一点,大概有四十多米长,离他的脚跟仅仅只有不到十厘米!

省吾在从嫂子的脸联想到三绘子的那一瞬间重整了心情,并往前迈了一步,这之前他一直站在原地,而那根钢材就是冲着他刚站定的地方倒了下来。如果他晚走一秒钟的话,钢材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身上了。如果砸到头上的话,肯定脑浆迸裂,当场毙命。那么重的钢材,就是砸到肩上也能把肩膀砸断,导致濒死的重伤。

可谓是真真切切的千钧一发!

省吾使劲咽了口唾沫:“捡了一条命啊……”现在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喉咙也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