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8页)
元子在画家和叡子的面前坐下,小姐也在一旁陪坐。其他位置中,有两桌坐了七八名男性上班族,旁边有两名小姐坐台。柜台前坐着五名背对着画家的男客在谈笑,蓄着长发的酒保不时跟他们聊天。在画家看来,这酒吧的生意还算不差。
画家觉得元子跟一年前有很大的改变。简单地说,她变得很有专业架势。她宽广的前额蓄起刘海,梳着时髦的发型。以前她总是把头发挽在脑后,脸颊十分消瘦,不过,现在已没有清癯之感了,微尖的下巴变得圆润许多。换句话说,她比以前更丰腴,早先穿着和服时细骨顶肩的模样也不复见。
她在烛台俱乐部的时候,总是穿着碎花染样的和服,可是现在却穿着浅黄色布料染有花草配饰花纹的和服,腰间系着暗红色蝴蝶模样的黑色腰带,把鲜绿色的腰间衬垫衬托得更加醒目。
一年不见的元子变化如此之大,画家不由得暗自吃惊。从元子那么懂得化妆和挑选和服来看,她已经有酒吧妈妈桑的威严与架势了。简直不能跟她在烛台俱乐部时同日而语。她就是他在东林银行千叶分行暗中观察到的那名女职员原口元子吗?虽说已经改行,但她那缺乏女性魅力的脸孔,经由化妆可以有如此变化?
在烛台俱乐部的时候,画家并不觉得他已经离开日本一年,可是在卡露内,却着实觉得已经经过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了。
“你取了个将记事本略加变换的店名,很特别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画家向元子恭喜后这样问道。
在画家看来,他之前在银行看到的原口元子已不复存在,眼前的就是一位酒吧的妈妈桑。
“倒没有什么原因啦。因为法语的‘记事本’这个字感觉不错,便凭感觉取了。”元子微笑地答道。她的眼眸深处透露着某种信息,但画家和叡子都看不出意思。
“噢,你是凭感觉取的?”
“嗯,是啊。”
“是谁帮你取名的?”啜饮着威士忌的叡子问道。
“不,妈妈桑,这店名是我取的。因为我先取名日语的记事本,后来才决定把它改成法语。那句法语是别人教我的。”
“有人说这店名像是黑帮老大的名字。”
“咦?”
元子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了。由于这表情转变得太快,画家不由得盯着她。元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叡子。
“我来这里之前,在半路上遇到兽医先生,他把卡露内说成黑帮老大卡彭了。”自知说错话的叡子赶紧缓颊笑着解释。
“真是的。”元子做出抚胸的动作,看得出她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那个兽医先生太过分了。”
那个时常在银座流连酒吧的兽医好像是这儿众所皆知的人物。
“春江⋯⋯”画家插嘴道,“我去意大利以前,凑巧在这附近的咖啡厅看到你。那时候大概是晚间九点,你跟三个男士正在谈话。”
“我跟三个男士在谈话?”
元子凝目看向远方,露出无此印象的表情来。
“我好像没这个印象。”
“其中一个头发已经半白,穿着很绅士的样子。”
“嗯,我实在想不起来。”
画家确实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来回走了两次,虽说没看到元子和那三名男子谈完,但是元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他心想,或许是因为元子忙着卡露内的开店准备,一时忘了也说不定。
“我还以为这店名是那几个男士帮你取的呢。”
“才不是呢。”元子露出好像被人窥探似的表情,用微笑加以掩饰,“我已经说过,这店名是我自己取的。我取名记事本,是源自于一部电影的片名。”
元子回眸看着画家和叡子。
“电影的片名?”
“法国不是有一部电影叫作《舞会的记事本》[10]吗?”
“啊,有。那是战前的老电影。”画家猛然想起似的不由得大声说道,“那是战前的一部名片。由著名的朱利安•利维叶导演,女主角是玛莉•贝尔!她在片中饰演一个漂亮的寡妇。她真是一个气质高雅的女演员⋯⋯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怎么可能。”她故作大笑状,“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说得也是。我也是十五六岁的时候看的。那时离上映之初隔了很久才重新上映,还是我哥哥带我去看的呢。”
“十五六岁就已经看得懂外国电影了?”一旁的陪酒小姐故作夸张地瞪大眼睛。
“当然看得懂。因为故事情节很简单。故事内容是描写那个寡妇有天无意间找到她青春时代参加社交界的舞会时所使用的记事本,那本记事本里写着几个爱恋过她的男子的名字,她想念起那些故人,便逐一去寻访。那是一部非常浪漫的电影。”
画家想起往事,眉飞色舞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