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深不知处(第6/12页)

后来大龙一直把他称作邋遢大王,因为他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的主人公,就是这个样子的。

小郑则不然,他称之为“鸟叔”,因为他觉得“鸟叔”这个称谓不应该是唱《江南Style》的韩国胖墩那个样子,应该就是这个形象才对。

他才是名副其实的“鸟叔”。

没错,他就是邹宇。邹庆安的儿子,唯一的血脉。

“你……一个人住?”

和小郑勉强在两张小马扎上落座之后,倪大龙还在继续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屋子的四周。

屋里比楼道里还脏,还乱。一副仓库的景象,让人很难接受这居然是个用来住人的民宅。

“是啊,”邹宇从头上搔下一串头皮屑,“你都看见了。老婆跑了呗。”

“离婚了?”

“也没离婚,就是跟那个搞传销的外省骗子跑了呗。唉!钱也没了,老婆女儿都没了!”

“怎么?她还偷了你的钱跑的吗?”

“那倒不是。是‘禽流感’偷了我的钱。”

“‘禽流感’?什么情况?”

大龙和小郑面面相觑。

“我是个卖鸡卖鸭子的小老板……这一辈子没招过谁,没惹过谁,可是命运……”邹宇声音有点哽咽,眼眶开始红润。

“我明白了。H7N9禽流感之后,全市关闭了所有活禽的交易,所以……你丢了几十年的营生。”

“嗯,嗯……本来还想扩大的,可……”邹宇擦着鼻涕。

“有人告诉你,卖鸡鸭的也要学会做大做强,愿意把摊位转给你,于是你就扩大了资金投入,没想到,禽流感就来了。”

“理解万岁!!”

邹宇泣不成声,伸出擦了鼻涕的手,瞅那意思,是要和善解人意的倪大龙同志来个双手紧握。

倪大龙当然不会接招,装作喝水,双手捧起了方才邹宇递给他的那只装了白水的一次性纸杯子。

当然,他也没有真喝,只是装作要喝而已。

小郑在一旁非常努力才忍住了嘴角的笑意,将视线瞥向房间的另一头。

大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邹宇。

“平复一下情绪。”

“呜呜……”

邹宇感激地接过来,使劲地擤着鼻涕。过了很一会子,他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

“可以了吗?”

“好了,好了。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事吧?就冲警察同志的理解,我邹宇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倒不必。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从前的一户租户的情况。”

“租户?”邹宇显得很疑惑。

“对。你们从前有套房子,门牌号码是栖霞弄十八号院是吧?”

“哦!是的是的。”

“你们就是从那里搬来的?”

“不。从我五岁的时候,十八号院就租出去了,我家另外还有一套祖宅,在小河街道,是我外婆留下的。我爸说十八号院闹鬼。我爷爷就是在那根房梁上面上吊自杀的,就我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的那根房梁。”

“上吊了?为啥?畏罪自杀?”

“您太聪明了。‘他们’确实是那么说的。‘畏罪自杀’。我爷爷是国民党起义军官,据说官还不小哩。他可真的是在内战中起义的哦,有证明哦!谁知道之后没几年,就被派上了朝鲜前线当炮灰。”

“唉!可不能这么说。”大龙有点嗔怪地说。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爸说的。几年之后,他认识的所有战友们都死绝了。看!我爸说的‘当炮灰’没错不是?我爷爷没死,被美军俘虏了,不过因为会说外语,就被人放了。那个时候,美国人安排了两扇门,让你自己来选择。选择左边的门,可以由他们送去台湾或者美国,选择右边的门,就被放回祖国。我爷爷当然选择了回国。可很快的,他就被几个手臂上戴着红箍的人给带走了,据说是去了农场改造。有一年组织上允许他回来探亲。听爷爷自己说,有一个上过大学特有文化的领导对他从前抗战的事迹很是敬仰,所以签了特别准许令,放他回来探亲。可是谁知道,年三十那晚他就……”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就搬出了十八号院,是吧?”

“是的。后来我爸总觉得这院子里闹鬼。按他的说法是,我爷爷死得冤,他不愿意离开这座老宅子。当然,细细想来,我并没有看见过他说的鬼。但我也很害怕呀。”

“那么,这段时间之内的租户,你还有印象吗?”

“我只见过一次。我爸让我送个什么东西过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想起来了?送的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个人。”

“哦。那家的儿子比我大一点,是个小四眼。阿姨很漂亮。我从小就只要漂亮的阿姨抱我的,所以嘿嘿……不过你们说错了。不是母子俩,而是一家三口。孩子他爸也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