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坠落(第12/13页)
“等一等!”
洪钟般的声音,虽略带有嘶哑可掷地有声。他,就是刚才那位希望领取自杀药的老人。
“那位代理机长说的,完全正确。为了多救出一些可以行走的旅客,除扔下我们别无选择。现在要讲的人道,是让更多能行走的人活着突围。”
“像他这样的人已经成了魔鬼,难道也应该活着?”
家永君对老人的话感到十分意外和纳闷。
“总之,别管我们!你们应该活下去,按照那个代理机长说的去做,也许能活着回到家里。”
“可我讨厌这里,讨厌死,我要跟着你们出去。别把我扔在这里,请无论如何带上我。孩子他爸,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吧?我们是为了纪念银婚,才坐上这班飞机赴欧旅行的,没想到……”
说话的,是一个长得胖乎乎,求生欲望极强的中年妇女。此时此刻,她正朝着一个丈夫模样、约五十岁光景的男人,一边哽咽一边诉说。
“别伤心!我不会扔下你的!”
男子说话时,语气十分悲伤。
“突围小组的各位成员,请注意了,再过十分钟出发!”
大竹君下达了命令。
9
紧急迫降后的幸存者,当时共有三十四名。在过去的几天里,以松田机长为首的七名重伤员相继死去。现在,只剩下二十七名。
这当中,还有七名重伤员根本无法动弹。没有受伤的幸存者中间,有两名家属是重伤员,必须留下来护理。最终,突围队由十八人组成。
当天下午一时三十五分,十八位幸存者在大家庭里度过了难熬的五天,终于离开了。
出发时,重伤员们挣扎着把脑袋从残骸的裂缝口探出,用眼神为十八勇士壮行。可他们的脸上,无不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在这相互告别的一刹那间,突围队员个个泪流满面,依依不舍。连那个头号损人利己的未来画家平田君,眼眶里也噙满了泪花。
天空虽然晴朗,可风速越来越快。太阳照射的地方,气温超过摄氏二十度。可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以及强风猛刮的场所,气温却在摄氏零下十度至三十度之间。
夜间的气温,明显低于白天。对于失去机身保护的十八位勇士旅客来说,首要问题是如何取暖。大竹思索着:无论能否找到避难的场所,只要一遇上天气恶化,就把毛毯连接起来抵挡寒冷。然而,眼下的气候倒出乎意料的非常稳定,多亏老天爷帮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尽量咬紧牙关走,能走多少就走多少,说不定在步行的途中会遇上救援队?!
——脚下,也许是一条生路,九死一生?!百死一生?或许是死亡之路?与时间赛跑和饥饿赛跑,远远超过赌博台上孤注一掷的雄风。
——如果获救,其结果意味着什么?自己将坐在被告席上,被兴师问罪。下令抢夺重伤员身上的毛毯,下令扔下重伤员。
——在生存极其困难的环境里,扔弃行走不便的重伤员。不仅如此,还抢夺毛毯、拒绝供药和断粮,强行剥夺他们的生存权。自己,将被法庭认定“故意杀人罪”而送上断头台。
——我这样做,也实在是出于万不得已。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大竹君的心里,在向重伤员们深深地致歉。他抬起依然没有表情没有眼泪的脸,朝着无边无际的雪原进发。
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是山口君随身携带的航线简图和一块小小的磁铁。路,缓缓向下延伸。刚走完五十米左右,发现有一块暴露在外面的岩石。从岩石开始,坡度越来越陡。渐渐的,机身残骸也从人们的视线中开始模糊……
大家停住脚步,眺望着相伴长达五天的机身残骸,似乎在向它作最后的告别。
距离后半部分机身二十米前后的地方,斜趴着机首的残骸。从机首那里朝左望去,距离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横卧着固定第一引擎的左翼前半部分。其周围,撒满了货物之类的碎片。它们是机身着地受到撞击时,从货舱和客舱裂缝口飞出的。横七竖八的碎片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像一座座神态各异的冰雕。
“这大概是永别吧?!”
不知是谁发出悲伤而又激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重伤员们呆着的机身残骸那儿传来令人心碎的哭喊声。
“带上我!别把我扔在这儿!我不要死在这儿!快救救我吧!”
有人一边哭,一边朝突围队伍飞奔而来,仿佛后边有人在追赶。他,是去欧洲旅游纪念银婚的丈夫。
他说过,不丢下二十五年相伴的妻子,并拒绝执行一起突围的命令。而现在,他却厚颜无耻地扔下了妻子拼命地奔跑。
在这种生与死考验的关键时刻,在他的脑海里,什么正确的人生哲理,什么二十五年相伴的夫妻情感,皆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