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男(第3/16页)
“确实。不过啊林藏,不是自夸,我可是从身无分文开始,靠吃苦打下江山——正如你所说的,现在可是高高在上了。”
“在下当然知道。还有人将东家比作太阁呢。”
“可是我已经爬到顶了。现在已经是我最好的时候,不会比这再好了。如日中天之后就是江河日下了吧。”
“您说什么丧气话!东家,杵乃字屋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买卖还会越做越大。”林藏道。
“唉,你的才能我自然清楚。既然你都这样讲,那或许没错吧。不过,我已经渐有退隐之心。该做的都已做到,没什么欠缺。我是幸运的,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剩下的,就是愉快地度过余生。”
林藏苦笑。“又讲这些清心寡欲的话。”
“本就没什么欲望可言。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可求?钱也赚了,家里那气派,简直跟我这身份
都不相称,光仓库就有六个。家人亲戚也都健康,而且万幸的是也没招人嫉恨。生意兴隆,自己的身体又好,真是幸福啊。”
“真想沾沾您的光。”
“是吧。林藏啊,我已经心满意足啦。”
“心满意足了?”
自然是心满意足。“我觉得,现在收手是最好的选择。不管做人还是做生意,都是结果最重要,教给我这个道理的,是林藏你啊。月有阴晴圆缺,所以我觉得,不如在生出缺憾之前收手。换句话说,就是在最圆满的时候引退啊,免得再劳神。”刚右卫门道,“把所有一切都抛在脑后,轻松地过完余生,就是我对幸福最后的追求。”
“那店里怎么办呢?”
“自然不必操心。哎,不是曾经跟你提起过嘛,家里的大番头,是个可用之人。”
“东家手下的人都大有作为,在下真是深有感触。别说大番头了,就连最不起眼的小杂童,都是勤勤恳恳,人人都仰慕您。这样的店,还真没见过第二家。”
是,这的确是事实,自己被无限地眷顾着。刚右卫门打心底里这样觉得。“不管是谁来接班,店里的事都无须操心。现在也大半都交给手下打理了,所有人都做得很好。我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就好。”刚右卫门道。
“正因如此,”林藏接过话来,“才更要长寿。这家店,最少不得的就是东家您。归隐和西去可完全是两回事。现在东家若有不测,那可如何是好?店可就要四分五裂了。从手下到客人,所有人都要成无头苍蝇。我也不好过。就连令千金……”
“哦。阿峰。”女儿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阿峰可就要哭惨了。没看到她嫁做人妻之前,不,没抱外孙之前,您可得好好活着。”
是,正是这件事。林藏特意叫自己来这向月台,既不是为了共赏明月,也不是为了聊家常。“唉,我的事就不提了。闲话先放一边,林藏,那个,尾张的城岛屋的事……”
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据说城岛屋是尾张屈指可数的商船大户。城岛家的次子对刚右卫门的独女一见倾心。至于对方是在哪里一见倾心,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刚右卫门并不知道,对方为人如何也不清楚,只知道似乎并不是个轻浮之人。一来二去,他竟给刚右卫门送上了亲笔书信。
虽说闻名不如见面,但这样也不坏。从他的信里,看不出叵测的居心。不管是字面还是字里,一字一句似乎都浸染着诚恳的人格,写这封信的应该是个好人吧。而且其他姑且不论,对方也是大户人家。如果是真心实意,那这就是段再好不过的良缘了。
但是,刚右卫门只有阿峰这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将女儿嫁去城岛屋,必须要让女婿入赘杵乃字屋,代以继承家业。就算不谈这些,他也不愿意让一手养大的女儿离开自己。尾张其实并不远,在刚右卫门看来却是遥远至极。如若对方真想结缘,那只有让其上门,却又不甚了解对方的情况。他本人的打算,跟父母的心思、家业等又是两码事。就算他不是长子,但既然家业显赫,恐怕不会轻易上门入赘。
事虽不是坏事,但若因此而起纠纷则是刚右卫门不愿见到的。于是他托正好去尾张办事的林藏顺便打探一下风声。
“对方可是诚惶诚恐,”林藏道,“行了大礼,还说自家孩子做了傻事,竟想只靠一纸书信换取如此宝贝的女儿,哪有如此失礼之事。都说得满头大汗了。”
“如此说来,他家人还不知道这事?”
“也不是。”林藏继续道,“知道是知道。只不过,可能觉得招人生气了吧。”
“招人生气?我吗?”
“嗯。他们似乎正思量着该怎么赔礼道歉,因此还以为我是专程从大坂去兴师问罪的呢。我像是上门问罪的人吗?”林藏说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