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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子辞掉了临时工,搬往市中心的奢望也就此彻底放弃。不过私家车仍然需要,旧车在搬出大宫时处理掉了,便又重新买了一辆。

这样一来,无论何时,卓也一有身体不适,就能立刻送往医院。到东京下町的时间还不长,功子有点缺乏安全感,一旦有事叫救护车,肯定会送去就近的地方医院,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功子也考虑过,这种令卓也痛苦不堪的病症或许来自转校引起的精神压力。她曾为此主动与老师沟通,并去了老师介绍的教育咨询中心,但谁都没能提供打开她心结的建议。班主任一边担心经常病假会影响卓也与同学们的交流,一边又说卓也成绩良好、品行端正,跟同学们很合得来,应该没什么问题。老师们果然不够细心,只能看到表面现象,根本无法洞察卓也内心深处的焦虑、孤独和不安。

教育咨询中心也不比学校高明多少。他们甚至还说,做母亲的过于担心反而对孩子不好,简直牛头不对马嘴。让孩子自立?开什么玩笑。卓也若是个健康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会放心地让他独立自主,可卓也的健康状况有问题,做父母的怎能视而不见?这么做,简直跟弃之不顾没任何区别。

卓也那么聪明,脾气又好。对这个完美无缺的好孩子,哪怕做得过头一些,我也一定要保证他的健康。

我一定会好好地呵护他。

母亲的决心是如此坚定,如此执著,柏木宏之长久以来全都看在眼里。

出去打零工的那段日子虽然不长,但那时的母亲非常开朗。可见拥有自己的居所,从住宿舍的憋屈中解放出来,能够带来巨大的喜悦。而宏之也在成长,已经能够充分体会到母亲的内心变化了。

妈妈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宏之当时这样想过。总算可以从充满担忧的生活中退出身,走向光明的未来了。

那时正值中考临近,对于有生以来第一次面临大考选拔的自己,母亲表现出了亲人应有的关怀。对此,宏之感到由衷的欣喜。母亲参加了开学时的三方面谈,倾听宏之参观几所高中后的感受,对自己取得好成绩的科目不吝赞美,对于不足之处则笑着加以勉励。这些对于别的孩子理所当然的关爱,终于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哥哥的默默忍让,尽管从未获得回报,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但这一切仅仅维持到卓也住院之前。

母亲辞掉临时工,重新当上卓也的护士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不同的是,如今另一个宏之已然觉醒,不再是那个一味贪求父母疼爱的孩子,而是逐渐具备成年人的冷静与理性的第二个柏木宏之。他质问自己:你是否被强迫承担了过分的义务?就算身体病弱,作为家庭的一员,卓也的所作所为正确吗?围着卓也团团转的父母,对你是否太不上心了呢?

他还在心底用微小却掷地有声的语调提出疑问:卓也真的有病吗?那不会是他使出的某种手段吧?那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得到父母的疼爱,使自己成为柏木家“最有价值的孩子”。

意识到这番自问自答的可怕,宏之不由得在内心堵上耳朵,闭上眼睛。

无论你怎样挣扎,已经失去的幼年时光已经追不回来了。责备卓也并不合情理,毕竟不幸的他也在痛苦地抗争着。

在跟什么抗争?

当然是跟他的病,跟虚弱的身体抗争啊。他因此失去了太多校园生活和同学友谊,并默默抵抗着由此带来的失落感。

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如此坚信着。

但是,但是……仅有一次,这份信念发生了动摇,一切也随之彻底颠覆。

在那一年秋天,初三的第二学期已过去一半的十一月,那时正值确定升学志愿的最后关头,明天将就第一志愿、第二志愿、保底志愿的事宜展开三方会谈。作为转校生的宏之已经能和班主任推心置腹地沟通了。他盯上的那所高中,以目前的成绩还有点不够格,但他准备暗暗加把劲,争取一举拿下。班主任十分理解他的想法,并嘱咐他:所以对你来说,第二志愿至关重要——“

“妈妈,面谈约在明天。你没忘吧?”刚到家,宏之就向母亲提起此事。母亲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桌上摊开着一本很厚的书,似乎是《家庭医学》。

他的心中立刻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卓也又不舒服了?”

不用等母亲回答,只要看她的脸就能明白,自己不幸一语中的。

“他今天下午早退回家,说突然觉得头晕,胸口闷得慌。”

“去医院了吗?”

“没有,只有上午才能看门诊。而且他说睡一会儿就会好的。”说着,母亲将目光投向了卓也的房间,房门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