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10/12页)

他向护士们道过晚安。脱去白制服。洗过手。披上一件手肘都磨得发亮的旧绒夹克。疲累的关了灯,查看药柜;上了锁,门窗一一试过。

再慢吞吞地撑着把手爬上楼梯。又再一次的在心里发誓过两年就退休。卖掉诊所和房子。和贝莎离开纽约。去佛罗里达买一块地。他们的许多朋友都早离开了。孩子们结婚的结婚、走的走。他和贝莎应该歇下来。到有阳光的地方去享几年清福。

他心里明白,想归想,事实不可能。

贝莎煮了他最爱吃的洋菇薏仁汤,还有一锅喷香的红烧肉。他神思恍惚。斟一杯威士忌苏打,点上一支雪茄。

“今天很累?”太太问他。

“跟平常差不多。”

她有心的望着他。

“那个叫古卓依的女人?”

他吓一跳。“你知道她?”

“当然。你告诉过我。”

“噢?”

“两次,”她点着头说。“每个月的头一个星期二。”

“嗬嗬,”他爱怜的注视她。“怪不得今天有洋菇薏仁汤。”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二,”贝莎带笑道。“提你的神。奥卡,你说……有些女人喜欢……你说过的。”

“对,”他很严肃。“我是说过。不过她不是。在她来说是痛苦。”

“痛苦?你弄痛了她?”

“没有,贝莎。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她把这当做一种惩罚。她就是抱着这种看法。”

“惩罚?她做了什么错事?”

“我怎么会知道?”

“来,吃饭吧。”

两人进入餐厅。房间里灯影暗淡。

“我不认为她犯了什么错,”他设法解解。“我的意思是,她并不希望受惩罚。只是她觉得不屑。这种不屑的观念,令她生出了自我犯罪感。”

“我的丈夫居然是个心理学家。”

“我真是这么想,”他固执的重复一次。“每个月她来做一次不必要的检查,其实她恨它,讨厌它。这等于是对她那份不屑感的惩罚。她因此而得到自我的满足。”

“好啦,”他太太说。“把雪茄放下,喝汤。”

08

痉挛厉害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什么药都无效。剧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她。像一只大手,在抓她、撕她、扯烂她。她想尖声高叫。

四月九日,星期三,她提前下班。彭伊雷对她深表同情。

“明天休一天假吧。”

“不必,”她说。“明天就会好了。”

她直接赶回家,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泡了一个小时,热水不断的往浴缸里加。她细看水里,清澄无杂色;月事还没开始。

穿衣前,她吞服了各种维他命和矿物剂,不管史奥卡医生的告诫;她认定这些药物就是她续命的源泉。再喝了一杯白酒。抽痛已降低成一种若有若无、持续性的跳动。

她实在不情愿上七十二街的“飞摩”化妆打扮。可是她更不愿意冒险叫隔壁邻舍和门房发现了她的改装和假发。

而且,直接由公寓到柯立芝饭店,出租车司机很可能会记得。绕圈子是比较安全。

她选定柯立芝饭店的原因是,商务杂志上报导说,“柯立芝”将在四月九日晚间主办两项商务会议和一项政治性的聚会。它位在第七街与五十街口,拥有八百四十间房。由于贴近时报广场,酒廊、餐厅的生意兴旺。

她穿上绣有许多小甜心的火红内衣,淡红的透明裤袜,高跟拖鞋,一件贴身的墨绿色亮绸衣裳,绿得发黑。很短,靠几根纤细的带子系牢在她光滑的肩头上。

两小时之后,她独自坐在柯立芝饭店,“新奥尔良室”的长椅上。大衣迭放在身边的座位。抽着烟,啜着白酒。头不转,两只眼睛却一刻不停的转动着。

这是一间灯光幽暗的小房间,客人五成左右。一角的伸展台上,三人乐队演奏着散漫的爵士乐。感觉上一切都很安详轻松。古卓依不免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也许该转到“黄金海岸室”去才对。

大多数男人都是三五成群的进来,外套的翻领上都别着一块识别牌,不戴帽,不穿大衣。千篇一律的挤向吧台。小桌位上只坐了两三对客人。

十一点刚过,一名单身男子出现在“新奥尔良室”的门口。他站定一会,四下观望。

“过来啊,”古卓依心里在喊。“到我这里来啊。”

他朝她的方向瞥过来,略一踌躇,随即不经意的走近墙边的这排长椅。

情人啊,她心在想,眼不去看他。

他往她边上的桌位一坐。她顺手将提包和大衣拢近了些。女侍上来,他要了波本威士忌加水。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他很高,六呎多,驼背,顶上差不多全秃。戴一付无框眼镜。五官很讨人喜,面颊上有几颗麻子。手背全是伤疤。前胸口袋上也挂着块名牌。卓依一眼滑过:“嗨!唤我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