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13/23页)
女仆生硬地说:“很抱歉,先生。开俄萨小姐忘记告诉我了。请坐。”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小心翼翼的。姑娘穿过房间走开了——一身短裙,纯丝长袜,细细的鞋跟有4英寸高。
斯蒂夫坐了下来,摘下帽子搭在膝盖上,绷着面孔盯着墙壁。一扇双开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他掏出一支烟,用两根手指揉搓着,然后不紧不慢地将它挤成一摊不成形状的白纸和乱糟糟的烟丝。他一甩手,把那团东西扔向壁炉前的屏风。
德洛丽丝·开俄萨朝他走了过来。她身穿一套绿丝绒的睡衣,腰上是一条金流苏边的长腰带。她转着长腰带的一头,似乎是要甩出一个绳套去套牛。她挤出一丝浅浅的假笑。她的脸干净得一尘不染,微微泛蓝的眼睑抽动着。
斯蒂夫站起身,看着她脚上那双绿色的摩洛哥皮革拖鞋随着她的步伐不时地从睡衣下面冒出头来。待到她近了身,他抬起眼,望着她的脸,没精打采地说了句:“哈罗。”
她望着他,目光非常平稳,然后用一种唱高音般的尖细语调开了口。“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我猜你也许习惯了通宵熬夜。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谈谈——你请坐好吗?”
她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动静。
斯蒂夫说:“我两点以前从不上床。你说得很对。”
她走上前,揿了揿壁炉边的一只电铃。片刻之后,女仆穿过拱门走了进来。
“拿一点冰块来,阿加莎。然后你就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是,小姐。”姑娘消失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气氛紧绷得几乎尖嚎了起来,直到那高个儿姑娘从烟盒里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香烟,放在唇间。斯蒂夫笨拙地在鞋帮上擦着一根火柴。她将香烟一头戳进焰心,一双烟蓝色的眼睛异常沉稳地直视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她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女仆拿着一只铜冰桶回来了。她抽出一只印度黄铜矮茶几,摆在长沙发前面,隔在两人中间,将冰桶搁在茶几上,接着又摆好虹吸瓶、玻璃杯、茶勺,还有一只三角瓶——这瓶子里看起来像是装了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只是瓶身上还覆盖着银丝细工,瓶口上还有一只考究的瓶塞。
德洛丽丝·开俄萨开口道:“能请你调杯酒吗?”语气非常正式。
他调了两杯酒,搅拌了一下,递给她一杯。她抿了一口,摇摇头。“太淡了,”她说。他又往里面加了一点威士忌,递还给她。“好多了,”她说,然后仰靠在长沙发的一角上。
女仆又进了房间。她那头棕色的鬈发上不羁地斜戴了一顶小红帽,身披一件用漂亮的毛皮镶边的灰外套,手上拎着一只织锦的黑包,这包的尺寸或许足以清空一只大冰箱。她说了一句:“晚安,德洛丽丝小姐。”
“晚安,阿加莎。”
姑娘穿过正门出去了,轻轻地在身后带上门。她的鞋跟沿着步道哒哒地走开了。远处,一扇车门砰的一声打开又关上,接着马达发动了起来,声音很快就愈来愈轻,渐渐消失了。这真是一片安静的社区。
斯蒂夫把酒杯搁在黄铜盘上,逼视着高个儿姑娘,冷峻地说:“这下就没她在这儿碍事了吧?”
“是的。她开自己的车回家。平常她开我的车去播音室接我回家——在我去播音室上班的日子里,比如今晚。我不喜欢自己开车。”
“行啦,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红发姑娘目光沉稳地望着嵌了镶板的屏风,还有屏风后面那堆没有点着的柴火。她面颊上的肌肉在抽搐。
片刻之后,她开了口:“真奇怪,我居然打电话找了你,而不是沃尔特斯。比起你来,他更有能力保护我。只是他肯定是不会相信我的。我想,也许你能信我。我没有邀请莱奥帕尔迪来这里。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我们俩知道他在这里。”
她的声音不知怎的让斯蒂夫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她从绿丝绒睡衣的前胸口袋里掏出一块挺括的小手帕,手一松,手帕掉在了地上。她飞快地捡起手帕,捂在嘴上。突然,无声无息的,她的身子开始像树叶一样颤抖起来。
斯蒂夫赶忙开口道:“这是怎么啦——我一只手就可以收拾那个混账。我昨晚就收拾了他——昨晚他还有把枪呢,朝我开了一枪。”
她的头转了过来。她的两眼大睁,紧盯着他。“但那肯定不是我的枪,”她声音呆滞地说。
“嗯?当然不是啦——怎么回事——”
“今晚可就是我的枪了,”她瞪着他说道。“你说过,一个带枪的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他。”
他默默地瞪着她。他的脸色此刻已经煞白,他发出一声含糊的喉音。
“他没有喝醉,斯蒂夫,”她轻声说。“他死了。穿着黄睡衣——在我的床上。手里握着我的枪。你该不会以为他只是喝醉了吧——是不是,斯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