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5页)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秋生实话实说了。

“秋生品味不错啊。”

家丽勾起了嘴角。但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如雪。每当看到那双眼睛,真纪的亡灵就会在秋生脑中复苏。

——学习好又怎么样,别洋洋得意。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只是个下等的中国人。

——不愿意你就回台湾去啊。我乐得耳边清净。

憎恶、侮蔑、恼怒。真纪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秋生身上,甚至不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在流血。

家丽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秋生赶紧甩甩头,将真纪的亡灵抛到脑后。家丽不是真纪。她们一点儿都不相像。

他将购物袋一股脑儿塞到后车厢里,坐到了家丽身边。他心神不定地看着四周,胸中冰冷得如同寒冬。我不是拎包的,两手塞满东西怎么当保镖——但家丽对此充耳不闻。

“你的意思是说,那都得我来提啦?”家丽用看奴仆的目光看向秋生。秋生一时无法反驳。

出租车悄无声息地启动。目的地是新宿,家丽要先回公寓一趟。待她休整一番后,二人再出去晚餐,然后就要去上班了。据说家丽的工作是在一家高级酒吧里当老鸨,里面的陪酒女都是来自大陆、台湾、香港和东南亚的女性。家丽花大把金钱将她们打扮得艳丽逼人,专门去伺候那些有钱的日本人。

以前我也是被卖的一员——坐在青山的咖啡厅里,家丽如此说道。她似乎想试探秋生。

“秋生的日语讲得不错,在这待了很长时间吗?”

出租车缓缓向新宿驶去,车流时进时止。家丽正看向窗外,她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打发时间。“我刚满十岁不久,就跟母亲一块过来了。除去回台湾服役那段时间,我在日本已经待了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秋生已经三十多岁了?”

“今年三十一了。”

家丽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秋生。

“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

“我经常被人说长得小。”

“不是长得小的问题。你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少爷嘛。”

“小姐您也很年轻啊。”

“你觉得我有多少岁?”

“二十二三吧。”

家丽高兴地笑了起来。

“说谎也不打打草稿。我都已经二十八了。”“可是,看起来真的只有二十五岁上下。”

“我们别聊年龄了,越聊越伤心。你为什么会到日本来呢?”

“我父亲患癌症死了,因为他生前是个流氓,没有资格买寿险,所以他死后,我和母亲就身无分文了。那时台湾人把日本说成了黄金的国度,我跟母亲就东拼西凑地买了两张前往日本的机票。”

从台北到东京,再到新宿,这是来时的路线。母亲——李美娜当时三十三岁,要是画个妆,看起来就只有二十五岁上下。于是,她顺利地在歌舞伎町的台湾酒吧里找到了工作。后来,真纪就出现了。

某日,李美娜把那个小混混带回了家。井上昭彦。那是个连黑道都算不上的小混混,他的女儿就是真纪。真纪比秋生大三岁,染着红色的头发,把眉毛修得又细又长,身穿裙长及地的制服裙子,拎着个压得又扃又破的书包。书包里只有香烟,没有教科书。她总是随身带着两枚粘在一起的刀片,还浑身散发着香蕉水的气味——真纪只有在吃豆包[1]吃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才会对秋生好一点。

“单程机票吗,然后呢?你们在日本是怎么过活的?”

真纪的面孔又出现在脑海里。

“别谈过去了,越谈越伤心。”秋生换了个话题,“不是说最近总有人跟踪你吗,你心里有没什么线索?”

“没有。”

[1]因从塑料包装袋中闻香蕉水的动作很像吃豆包,故名。

回答的速度飞快——假话。

“他是怎么跟踪你的?”

“一般都在晚上,通常是在我把店留给年轻人照管,自己离开的时候。不管自那之后是去玩,还是回家,我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我。”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你的?”

“刚才你打败的那个姓李的男人,有一天他在大街上见到我,正想对我打招呼,结果就发现了那个跟踪我的男人。李当时追过去想抓住他,但还是被他逃了。”

“后来他还是继续跟踪你?”

“不知道。朱宏后来给我找了几个保镖,但那种被人监视的诡异感觉还是没有消失。虽然那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你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吗?”

家丽盯着秋生说。

“没有。”

那双满是谎言的眼睛仿佛在对秋生说,你不信也无所谓。

家丽走进区政府大道最繁华地段的一栋崭新大楼里。乘坐电梯上到四楼,出来便看到了门口挂着“会员制”铭牌,名叫“魔都”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