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音(第9/17页)
最后,我们几个人并排倒在了日之出町公园的蓝色塑胶部落里。除了天亮之前感觉有点儿凉,我想我可以为这第一次的露宿生活打满分。
第二天早上,我在鸟叫声中醒来。不是西一番街经常出现的那种嘈杂的乌鸦叫声。我从蓝色塑胶布探出头去,几只色彩艳丽、尾翼修长的热带鸟类正在公园的树枝上飞绕跳跃。脖子上有着蓝色花纹圈的鹦鹉。它们也许曾经是某个人家的宠物,现在栖息在温度越来越接近亚热带的东京,应该是如鱼得水吧。
口渴得不行,我迫不及待地用公园的自来水洗了把脸,又喝了一口久违的自来水。虽然我也不过就靠那些可怜的专栏稿费和看水果摊的打工费来维持生活,但平时喝的也是瓶装的矿泉水。这也许只是无谓的奢华,因为那天早上喝到的自来水,就已经好喝到足以满足我的解渴要求。匆忙赶往公司的上班族和OL,根本无视我的存在,伴随着有节奏感的高跟鞋声,从我的身边目不转睛地走过去。
我借着酒意又回到蓝色塑胶部落里躺了下来,决定今天不去市场进货了,虽然老妈一定又会唠叨,但我想即便没有上新货也不会影响到我家水果店的货源。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和那些勤劳的人并肩走在大街上。
上午十点,我跟胜新打了声招呼,走出了第一次露宿的公园。还没有到开店的时间,我无所事事地晃到街上,走进了太阳城的Alba购物商场,也顺道去新星堂看一下唱片。商场里的人很少,空荡荡的感觉很不错,店员们也不像下午那样没精打采,一个个显得都还挺有精神。
我径直来到古典音乐的架子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唱片。今天是威尔第逝世一百周年纪念日,关于他的唱片浩浩荡荡地摆了一整列。我拿起全新出炉的《法斯塔夫》(Falstaff),准备再去新浪潮音乐架那边看看。突然发现两张昨晚才认识的面孔就在前面。是隼人所在乐团的主唱SIN和编曲须来。须来还是一身秋天的迷彩男打扮,SIN则换上了黑色仔裤和紧身白色T恤。摇滚歌手果然都要有一副精瘦的身板。
须来正拿着一张喇嘛的诵经CD,我向他们点头示意,SIN也轻轻点了下头表示回敬。我向他们走过去,开始攀谈:
“昨天的Live太棒了!不过,开头那种奇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SIN没有任何表示,须来则有些邪邪地笑着说:
“你也对那个声音着了迷?”
“嗯。怎么说呢,倒是还没有到痴迷的程度。只是听的时候,心跳会加速,感觉非常震撼。”
我隐瞒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须来说:
“声音都有各种不同的魅力。最难以忍受的就是那种不干脆、拖拖拉拉的声音。昨天现场的那种声音,就是我们把这个缺点摒弃掉,用全新的速度感挖掘出来的。怎么样,感觉很不错吧?”
SIN拽了一下须来那连帽T恤的袖子,好像不想再聊下去了。须来转向他,微微瞪了他一眼。
“看你也是会听古典音乐的人,应该鉴赏力不错吧!那些小鬼们就只会听单调的类型,跟他们真的是没什么可聊的。其实,我们会制造出这样的声音,灵感是来自北海道地区的一场崩塌矿难。”
制作音效的灵感来自崩塌意外?我无法理解其中的关联。
“其实这中间的经过,也是我没有想像到的。灵感,来自于灾难,来自于瞬间。一个矿井的狭窄坑道里发生了小规模的崩塌,一个不太走运的年轻矿工,腰部以下的部位全部被石头埋了起来,虽然他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下半辈子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那个年轻的矿工曾经这样说过……”
须来的声音戛然而止。低矮的帽檐下,他的眼神混浊又飘忽不定。也许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他沉默了几秒,歪起嘴角邪邪地一笑,把两手放到了两耳边,好像在轻轻地用手心摩擦耳朵。我只能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说他听到了如天国般的声音。一种比闪电还要快的声音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全身,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快感。那个年轻的矿工认为,那是天国之门开启的声音。”
SIN好像已经忍无可忍了,冲着须来喊道:
“够了!须来,快走吧!”
他一把抓住须来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拉出了唱片店。须来边笑边冲我挥手,在空旷的唱片店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那个声音很快就要完成啦!到时候,一定会令你大开眼界的!”
SIN死拉活拽地把须来拖走了。主唱为什么突然露出恐惧的眼神?须来的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