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旅行车(第12/19页)

“和范没什么朋友,三年来到家里找他的人,恐怕也只有真岛先生您一个人了。其实你今天来得挺突然的,再加上和范可能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没办法与您见面。但是,请您千万别介意,他就是这样子的。我真的拜托您下次再来我们家找他玩,如果他有个您这样的好朋友,或许会有所转变的。拜托了。”

重复说了三遍拜托了的话,和范的母亲还站起来向我深深地鞠起躬来。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远处的女服务生不时斜眼窥视着我们,好奇心暴露无遗。

曾经是我们班的明日之星,现在却把自己的房间当做单人牢房,过着独居的生活。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脑壳没坏掉的家伙?

看来这世界让人搞不懂的事太多了啊。

那天晚上,我照常和猴子在7-ELEVEN侦查。听我讲完和范的事,猴子说道:

“我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那家伙的心情。”

“你理解?”

“是啊,我不是从国二就拒绝上学了吗?虽然也知道不去不行,但是早上起床之后就怎么也打不开玄关的门,甚至有好几次一直站在玄关那发呆,一直到下午老妈回家!”

“噢,我有点明白了。”

“你是不会懂的啦!我觉得在你心里似乎有一个任谁都无法动摇的禁地,那个禁地是任何人、任何组织,甚至学校都无法进入的。跟你在一起才这么几天,我有时候会觉得你是个像冰一样冷漠的家伙。但是,你的冷酷,或许正是因为你心里有一扇打不开的门吧?”

猴子望着直到这时还亮着灯的窗户,继续说道:

“其实你的这种状况比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家伙还要糟糕呢!我发现偶尔把门打开,对人对己都是比较好的。”

猴子站起来,边拍屁股边对我说:

“我去买个关东煮吃。组织会报销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这个时候我没什么太大的食欲。

冰冷的空气从我坐着的柏油路穿过屁股流进身体里。难道真如猴子所说,我是一个冷漠的人?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谁也无法开启的房间吧,不正是这样吗?

在这个瞬间,我竟莫名地想起播放着《死公主的孔雀舞》的白色房间。

我的房间。

我的单人牢房。

下周一开始,我们改变了行程安排。我傍晚稍早先去和范家,之后回家一趟,接近凌晨时再去7-ELEVEN接替猴子的侦查。

我坚持每天造访那栋公寓,偶尔还会把我那水果行里最贵的水果带给他们母子俩吃(当然,我并不知道和范是否吃了)。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已经很少想到当初的目的了,我并不确定和范知道些什么。但是每天例行的侦查工作实在很无聊,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再加上忘不了他母亲的泪水,也或许是因为猴子说的那些话,把我的门打开了,然后又想去把和范的门打开。

每天都是和范母亲开门,然后我进玄关,看一眼客厅桌上他母亲为我准备的茶水。然后径直走到和范房间门口,在地板上坐下。后来他母亲还拿了个靠垫给我。我就这么倚着门自言自语,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只传来电视机里低沉的声音。

对着白色的门,我像一个单口相声演员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述中学同学后来的生活。谁和谁先结婚后办证、谁加入了自行车队、谁当了应召女、谁自杀了、谁现在上大学了、谁出门去打工了……

我也说了池袋的事。电玩中心的大头贴和不良少年,中学时全班一起去过的阳光城水族馆,暑假骑自行车去过的小石川植物园和六义园,跟人约好抱着必死决心去买色情书刊时遇到的书报摊那个凶巴巴的大叔,优等生和范竟敢一个人去买SM杂志,最后得到众人一致景仰的事(虽然大家当时都搞不懂红色蜡烛为什么可以让人爽歪歪)。

那时夏天傍晚的光线和空气。早晨教室里整整齐齐的桌子和椅子。体育服的臭味和体育馆地板的冰凉。游泳池里微温、透明、充满弹性轻抚肌肤舒爽异常的水波。

话匣子一打开,回忆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我同时也跟和范说了刚混黑道的猴子,而那个黑社会野丫头公主失踪的事,我也绘声绘色地跟他说了。然后是我自己,包括夏天的绞杀魔、看店时的苦闷,以及现在不清楚的未来的烦恼。

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和范,虽然每一天真的像白痴一样,不过我觉得只要每天有钱花,找到真正想做的事,这样就很幸福了。

然后,秋天里,又一个七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