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8/39页)



“那MELODY提出离婚又是怎么回事?我问过PETER,他自己也承认了的。”

“MELODY提出离婚是因为她不想PETER被她拖垮,尤其不愿意PETER看到她化疗放疗后的样子,但他们那么好的感情,PETER怎么会同意离婚呢?他先是把MELODY接到这边,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她,后来他这边走得开了,他们就回到N州,请那里的老中医、气功大师什么的治疗,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仍然是回天无力。PETER在那边寸步不离地陪MELODY度过了最后那段时间,MELODY最后就葬在那边。”

海燕叹口气,说:“PETER这个人哪,外面看不出来,其实心里是很苦的。平时都能掩藏得好好的,但到了这几天,就有点情不自禁。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有多坚强,总是有一个经不起打击的致命点的。他的致命之处就是他无法面对由于自己的失误造成的悲剧。他永远都在内疚,认为他应该对MELODY的死负责,他应该早点带她去医院检查的,早查出来就能治愈了;他应该同意离婚的,离了婚MELODY就不会坚持要留一侧卵巢了;他应该让她早点离去的,早点去了MELODY就不受那么久疼痛折磨的。有时真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不过我劝他,他不大听得进,觉得我就是一个开导人的人,不管他有什么错误,我都会说得他认为自己没错误。”

“可这不是他的错误啊!你不是说当时有的医生也认为可以先切一侧吗?”

“谁都能看到这一点,问题就是他不这样看呀。”海燕说,“他跑回国内去了一段时间,以为地理上的距离可以使他忘记一切,但是最终他又回到这里,出高价从别人手里租过来这套房子,就是他从前跟MELODY住过的那套,而且把里里外外布置得跟从前一样,你想,像他这样,怎么能够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呢?”

杨红听了,除了叹气,说不出别的话。她很想帮PETER,但她不知道怎么帮。

海燕说:“当然我们是外人,说说挺简单,搁我们头上,可能更糟,说不定早压趴下了。也许只有时间能治愈他。”

海燕到卧室去,找到当年ANGELA为MELODY做的POSTER:“这是ANGELA做的,她跟PETER参加一个癌症协会的活动,到很多地方去宣讲妇女防癌治癌的重要性,ANGELA还得了奖的。这篇是MELODY病房的护士在她去世后写的纪念小文,这是接受MELODY器官捐赠的病人家属写的文章,这是PETER为乳腺癌纪念日写的文章。这是PETER跟接受MELODY器官捐赠的病人的合影。”

杨红看到照片上的PETER,面庞清瘦,满脸胡子,眼神苍凉,再读那位护士的文章,禁不住泪流满面:

“Forhoursandhours,thedevastatedhusbandwasholdinghisemaciatedwifeinhisarms,beggingher:

‘Staywithme,baby.Pleasestaywithme…’“

杨红决定要去看看PETER,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放不下心。她老家有个说法,说一个人思念死去的亲人的时候,灵魂就飞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死去的人了,只有躯壳还在这个世界。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拉着他,让他接着这个世界的人气,不然他很可能会回不来了。她以前倒不相信这种说法,但今天看见PETER那种神思恍惚的样子,就有点相信了。也许思念死去的人时,并不是灵魂飞去那个世界回不来了,而是思念成疾,心里想追随到那个世界去,脑筋里就转起死的念头来了。这时,有一个人拉着他,他就会想到这个世界,想到那些爱他的人,就不会做傻事。

她想到上次自己为陈大龄的事痛哭的时候,是PETER给了她一个肩膀,让她尽情地哭了个够。现在回想那一幕,实际上PETER的拥抱是不带任何性的成分的。他只是轻轻地、松松地拥着她,使她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悲哀。对她的痛哭,他无能为力,没有言语可以开解,但他理解她,同情她,关注她,愿意分担她的痛苦,所以给了她那个肩膀。一个人在悲伤痛苦之中有这样一个肩膀,痛苦就至少减轻一半了。

杨红擦了眼泪,找到海燕,问:“你现在可不可以把我载到PETER那里,也许他想有个人谈谈呢?我知道我不可能比你还能开导人,我不是海燕的平方,但正因为笨嘴笨舌,说不定PETER会相信我的话呢?或者我什么也不说,就是陪陪他?”

“你现在是最不该去的人,他本来就有点把你当MELODY,现在他这种心情,我不知道他看到你会做什么。你知道的,男人不论是喜之极还是悲之极,都是用酒或者用性来表示来发泄的。但现在他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是冲你来的,而是冲MELODY来的。”

“他把我当MELODY?我像她吗?”杨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