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0/14页)


大姑妈因为口语不太好,磨磨蹭蹭地掉在后面,才刚刚过了那几关,还没吃东西,杨红就自告奋勇地带她去吃麦当劳。大姑妈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去买,杨红就勇敢地做起翻译来,问了她想吃什么,就上去为她点了,跟什么SAUSE,配什么DRINK,都是一顺溜地听懂了,答对了,很为自己的英语自豪,顺便也有点感谢朱PETER训练有方,上了口语班跟没上口语班就是不一样。

大姑妈吃的时候,杨红就陪在旁边跟她聊天。大姑妈跟她的名字倒还有点相配,性子挺刚的,说话直爽,当即就许诺说如果她那边有好的机会,就想办法为杨红在那边找个位置,毕竟学校好一些,今后前途也大一些。再说,姑妈舅妈地住在一起,等两个人都把孩子办来了,还可以有个伴。

“我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有点喜欢这里了。”大姑妈坦率地说。“这里胖人多,而且个个活得很坦然。你看那个卖麦当劳的胖大嫂,比我胖三倍,人家那叫活得!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在美国,像我这样的,只能算中等偏瘦,比在中国时感觉好多了。”

杨红打量一下大姑妈,其实她也不算胖,不过比较壮,脖子和四肢都显得结实粗壮,属于那种即使是不吃不喝而且猛跑步也减不了多少磅的人。杨红想不到一个堂堂Z大的教授,还会为自己的胖烦恼。“你在中国也不算胖吧?”杨红安慰说。

“你不知道,教书呢,倒是没谁管这个,你胖也好,瘦也好,没有人会为这个不评你职称。但我先生在公司工作,经常有应酬,常常有带家属出席的晚会什么的。刚开始我还去去,后来就觉得那种场合瘦女如云,一瘦遮千丑,我在那种地方感到压力太大了,去了丢脸,所以也懒得去了。”大姑妈用餐巾纸擦擦手,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杨红:“你看,我年轻时也满不错的呢,一百来斤。生了小孩后,就象吹汽球一样,一下子就吹了这么大,收都收不回去了。听别人说,生前越瘦的人,生后越胖。”

那是一张质量不怎么好的彩照,照片上的大姑妈的确很漂亮,瘦瘦的,五官生得很端正。大姑父倒显得一般,有点偏老,两个人看上去象父女。

大姑妈又递过一张照片,是她全家三口刚照的,大姑妈就是现在这模样,大姑父反倒显得比以前有了些风度,两人看上去有点“女大三,抱金砖”的包办婚姻味道。女儿呢,活脱脱是年轻大姑妈的翻版,就越发衬得大姑妈老了。

杨红又端详了一会,就还给了大姑妈,心里有一点优越感,因为自己虽然也生了小孩,但还没有吹汽球。

“谈恋爱的时候别人都觉得我丈夫配不上我,我父亲是Z大教授,我自己也是第一名考进来的,人又生得漂亮,他那时只是班上一个很普通的学生,才貌都不出众。不过他追得很紧,女人怕追,一追就追上了。”大姑妈似乎对自己的恋爱婚姻都有点事过境迁、好景不再的感叹,“现在你看看,他反而显得比我年轻、比我出众了。哎,女人不经老啊。”

杨红也有同样感叹:“不然怎么说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三十一朵花呢?”

“男人到了三、四十的时候,有了成熟男人的风度、地位和金钱,而女人到了三、四十的时候,人也老了,体也胖了,浪漫也被磨损了,就是不磨损,配着一个气球一样的身材,也不可爱了,这个时候,婚姻很容易出问题。所以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活得最难。”大姑妈坦率地说,“以前是我丈夫紧张我,现在是我紧张他。他在外面做生意,经常要接触各种人,有时候跟公司的头出去,别人到什么地方,他也得到什么地方,难免会碰点荤腥。”

杨红不敢相信大姑妈这样的人,对丈夫在外拈花惹草会持这样开明的态度,就安慰说:“也许他在外面挺规矩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他自己都承认的,他说这是为工作所迫,没办法的。你的客户、你的顶头上司都开了房间,叫了三陪,你不开?你不叫?那他们就会以为你要去揭发他,你还想在那个公司干?现在这个年代,洁身自好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你出污泥而不染?那污泥就要怀恨在心,往你头上泼污水,让你比污泥还污。”

这是杨红第一次听到如此悲壮、如此高尚的嫖妓宣言,感觉大姑父为了工作,忍辱负重,牺牲色相,肉体肯定被摧残得不成体统,内心肯定是泪流成河。

“你相信他?”杨红忍不住问。

“相信什么?相信他是为了工作才这样的?”大姑妈撇撇嘴,“一半一半啦,形势所迫也有一点,自己想换个口味也有一点。不过他还算有良心,他说为了保护我,他都是用套子的,我们也有很久都坚持用套子了,不想染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