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10/37页)

然而刚走出第一步我便停了下来。不,可以确定,我并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话,不想做解释,不想重新进入我人生惯常的生活进程。我想进入我们的房间挑选几件夏装和一双低帮皮鞋。我轻轻扭动门按钮。门从里面反锁了。门底下的地毯上透出一缕光线。他们在节日进入高潮时却把自己隔离在这里。真是这样?是阿奈特和卡瓦诺在一起吗?我的寡妇——因为当我决定不再露面的时候,她难道不成了我的寡妇?——此时此刻她是不是和我最好的朋友占据着双人床呢?

我冲进毗邻的做我办公室的房间。通往两个房间的门半掩着。我辨认出阿奈特的声音。

“喂不必……亲爱的……不用怕……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你肯定?任何人都能从阳台下来进入这里……尤其是卡瓦诺……”

“不会……卡瓦诺不会来……我用钥匙把门锁了……”

一听到她前面几句话,我就从她温柔和保护的语调里猜到陪她的不是卡瓦诺。接下来,我听出本·斯密达纳低沉的声音,那是年初在探险家俱乐部我们接待过的一个年轻人,卡瓦诺和我是俱乐部的介绍人,这是一个愿意献身搜寻沉没在印度洋和太平洋船只的残留物的年轻人,阿奈特发现这个年轻人有“一张希腊牧羊人的脸”。

*

卧室的灯光熄灭了,阿奈特用沙哑的嗓音说:

“别怕,我亲爱的……”

于是,我轻轻关上门,点亮我办公室的灯。我在抽屉里翻了又翻,直到发现了一件夹着纸片的暗绿色衬衫。我把衬衣夹在腋下离开房间,把我的寡妇和本·斯密达纳留在他们的缠绵做爱当中。

我一动不动,在走廊中间待了一会儿,倾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谈话。我想象卡瓦诺站在高处,手持一杯香槟,面对舷墙。他正和其他受邀的宾客观赏布朗什广场,广场的景象犹如一个小渔港,他们刚刚停靠在那里。至少他没有觉察到阿奈特消失很久了,也猜不到我的寡妇能在什么地方安然作乐。

我又看到二十年前,在英格丽特和里果的陪伴下,待在平房前的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我们周围的说话声和笑声与现在从平台上传到我这里的声音一样。我现在大约与英格丽特和里果当年的年纪差不多,他们那时在我看来如此奇特的态度,正好是我今晚的态度。我还记得英格丽特说过的话:“我们就装死。”

我走下那个红磨坊背后的秘密楼梯,重新来到林荫大道。我穿过布朗什广场,抬头望着我们家平台的方向。他们在那个高处不用担心在大巴吐出的如潮人群和七月十四日的散步者中找到我的位置。他们还会稍微想到我吗?从根本上说,我很爱他们:我的寡妇,卡瓦诺,本·斯密达纳和其他邀请来的人。有一天,我会回到你们当中。我不知道自己复活的具体日期。必须要在我有力气和渴望的时候。但是今晚,我只想乘地铁到多雷门。轻轻松松。如果摆脱一切。

等我半夜返回时,广场上的喷泉仍旧灯火通明,有几伙人,我发现其中有孩子,朝动物园门口走去。利用七月十四日这个时机它一直开着,动物们可能待在笼子和围栏里,快睡着了。我为什么不也在夜间去参观参观动物园,因此在幻觉中实现我们以前的梦想:深夜把我们留下来,关进动物园呢?

可是我更希望回到多狄斯酒店,躺在我房间的樱桃木制小床上。我又读了读暗绿色衬衫里面的纸片。那是十年前令人欣慰的一项计划的草稿:为英格丽特写一部传记。

那是九月份,在巴黎,我第一次对我的人生和职业感到了怀疑。今后我要和我的妻子阿奈特,我最好的朋友卡瓦诺分享一切。公众抱怨我们报道地球两极情况的纪录片。所有相关的旅行,那些刮季风,有地震、变形虫和原始森林的国家都对我丧失了魅力。他们难道从未被那些东西感染过吗?

那是充满疑惑和忧郁的岁月。在根据东方之旅以往取道的路线经过亚洲长途跋涉之前,我有五个星期暂缓工作的时间。我憎恶那次探险的成员们,他们逼我不得不去重新找寻轮胎的痕迹。巴黎,塞纳河岸和布朗什广场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引人入胜。还要离开这一切是多么愚蠢……

对英格丽特的回忆令人心痛,占据着我的头脑。我在出发前的日子里记下了我所知道的有关她的一切,就是说不是什么大事……二战结束后五六年,里果和英格丽特生活在南方,然而我不掌握这段时间的任何情况。后来英格丽特去了美国,里果没有去。她在那里跟随了一个电影制片人。这位制片人让她在几部不太重要的片子里表演了几个角色。里果来找到她,她放弃了制片人和电影。里果返回法国,她再一次和里果分开,又在美国待了很多年——到底多少年我完全不清楚。然后她重新回到了法国和巴黎,此后不久,又与里果重逢。我们回到了我在圣—拉法埃尔公路与他们相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