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6页)

“你知道几点了吗?”

“孩子,”塔拉利姆说,“你有的是时间。阿塔拉人最喜欢等了。八年前我到佩特拉去时就是这样。那儿只不过是一片废墟,一堆烂石头,跟所有的废墟一模一样。佩特拉可不是彼得堡。只不过是个大坑而已。”

“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掉你?”

“傻小子!”老汉笑道,“阿塔拉人根本没把我当成犹太人。不过,现在我可真的不算犹太人了。在他们眼里,我有点像是个,嗯,圣人,或者是个苦行僧,是个yuropy[42]。在这一带人们也这么看我。好好问问萨沙吧,他是怎样骑着骆驼,像亚伯拉罕[43]一样到了佩特拉。一路上,阿塔拉人请他吃饭、喝酒,还让他们的女儿出来跳舞,讨他的欢心。噢,最亲爱的人儿啊,我已不再是个犹太人了。我甚至不是人,而是恶魔的化身,是沙漠之鼠。生活他永远爱不够,女人是他的追求;伏特加他曾开怀畅饮,邪恶曾试图将他引诱;蠢瓜们也曾想把他杀死;但他从来没有说过‘死’这个字。Nikagda[44]!现在听我一句吧,请你别下地狱了。我们两个干吗不停下来好好玩一阵子呢?”

“很抱歉,”约拿单说,“让我在波米利亚下车。就当你没有遇到过我吧。我没有义务向任何人做出任何解释。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

“真是个哲人哪!”老汉得意洋洋地欢呼起来,那神情就像一个能够未卜先知的人发现自己某个骇人听闻的预言变成了现实,所以面对一群无名的崇拜者鞠躬致意一样,“你的生命属于你自己!独到!深刻!你以为你的生命属于谁?属于我吗?属于魔鬼?当然是属于你自己了,krasavits。噢,妈妈,那些恶棍一定作了不小的孽,把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些混蛋!让他们的灵魂下地狱吧!你滚吧。不过,听我一句,别在那儿过夜,回到萨沙这儿来。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话,那就悄悄溜过边境,到外约旦[45]偷偷看上一眼。只要你不跨过他们的公路,就不会有什么大碍。然后,你一到那儿就直接扭头回来。美妙吧,呃?Molodets!记住我的名字——塔拉利姆!多简单呀!还有萨沙!今晚再回到我的皇家住宅,愿意留多长时间都行,我不会再问你问题,留一天、一星期、两年都可以,只要你觉得让那些混蛋有足够的时间哭得死去活来,并吸取教训,好好待你。我会一直给你提供橄榄、无花果、海枣、深紫色的软床,还有大量的白酒给你暖身子。提醒你一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素食者,也就是说,是个吃人肉的素食者。我甚至还可以给你整容,给你一张崭新的面孔。你的胡子已经长得挺长了。没人会知道你是谁。你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跟我合作,当我的代理勘测员。我们开车巡游沙漠,我是国王,你就是总督。或者,如果你不乐意,那也没关系。白天你可以一直待在我家,晚上你就带着你的家伙,直奔女人们的那个玩意儿而去。没人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怎么样?”

“就在这儿停下,”约拿单说,“我在这儿下车。”

“噢,妈妈!”老汉抱怨说,“我又被魔鬼玩弄了。”

吉普车停了下来。这次,老汉的动作非常准确,甚至还颇有些温柔。约拿单爬到车后,把他的背包、毛毯、风衣、水罐和睡袋全都扔到公路旁边的沙地上,然后抓起枪,跳下了汽车。老汉没有抬头。他耷拉着脑袋,像个空皮囊一样有气无力地坐在方向盘前,一直等到约拿单开始在路堤的黑影中慢慢消失时,他才抬起了高贵的头,轻声说:“小心点儿,孩子。”突然,他从胸膛深处发出一声响彻沙漠的怒吼:“浑蛋!”

约拿单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咬了咬下嘴唇,拼命抑制住这阵感情。

吉普车远去了。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了。北面吹来一阵微风。夜幕笼罩了沙漠。几经周折之后,他终于真正成了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