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8页)

“好,这支烟抽完了,蒂亚。我们进去吧,该走了。”约拿单把还在燃烧的烟头扔进灌木丛,嘴里咕哝了一句阿拉伯咒语,疯狂地转着圈,好像受到了交叉火力的攻击,然后回到屋里。

他小心地踩上一张凳子,以免吵醒睡觉的两个人,从盥洗室顶部的柜子里取出一双有橡皮胶底的破旧伞兵靴,然后笨拙地往军用背包里塞着内衣、手帕、袜子、一个装有一比两万比例地图的皮夹,还有两件军用衬衫、一只大手电、军用身份识别牌,然后是一个罗盘,最后是一条密封的、消过毒的军用绷带,这是他参加预备役时留下的。

他走进盥洗室,收拾了洗漱用具和抗过敏药片,没有去碰阿扎赖亚的剃须刀,以及丽蒙娜的杏仁香皂和柠檬香波,一张从镜子里朝他瞪眼的脸把他吓了一大跳——那是一张又黑又瘦、胡须也没剃的脸,在那双有些斜视的眼睛下面还有灰灰的眼袋,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受到压抑的暴力,头顶上高耸着乱蓬蓬的头发,像一只向前飞奔的动物的角。

他离开盥洗室,在衣柜里乱翻一通。他紧咬牙关,找到了一件袖口开裂的旧防风大衣,用力把它从衣架上扯了下来。他往衣服口袋里塞了一副皮手套、一顶怪怪的羊绒帽子、一把弹簧折刀、一块擦枪用的法兰绒布条和一卷卫生纸。从一个小抽屉里,他取出了丽蒙娜前年送给他的一只仿皮钱夹,把它拿到盥洗室,借着灯光检查着里面的东西。钱夹中有他的身份证,身份证的装订线开了,里面的纸张掉下来了,还有他的预备役军官通行证,以及一张他和弟弟阿摩司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他们的头发光滑地梳在脑后,穿着白色衬衣和有吊带的短裤,那是他们进城时才穿的衣服。还有一张从陆军杂志发黄的纸张上剪下来的他穿着军装的褪色快照。钱夹里有一些零钱,还有六十几英镑的钞票。他把钱夹塞进了裤子后面的口袋。

他最后又打开衣橱底部一个上锁的金属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支缴获的苏制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三个子弹夹和一把刺刀,把它们都塞进背包。他感到有点儿累,喘不上气来,就往水杯里搅了点儿山莓果汁,大口吞了下去,又用袖子擦了擦嘴。

他又最后看了一眼两个正在睡觉的人。小伙子躺在女人脚下的地毯上。她的金发披散在枕头上,像是白色光芒中的金色波浪。那个小疯子缩成一团,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他看不见他的脑袋。

约拿单退缩了。他的汗毛竖了起来,他颤抖着,努力不去想几小时之前在这张大双人床上发生的混战:汗水,污秽,愤怒,无情的精液,撕心裂肺的叫喊,孩子般的啜泣,拳头柔和的捶打和她那就像大地屈服于耕犁一样默默的顺从。

一阵火烧火燎般的反感。一种《圣经》式的对不洁的憎恶。父亲约里克的话涌上来,黏在了他嗓子眼里,还有他死去的先祖的声音,石块般打了过来。

把他们俩、把我和这发臭的污秽之地打得粉碎,嗒——嗒——嗒——嗒——嗒,只要从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中射出一小串子弹就可以了。

“准备好了,”他对蒂亚低语道,“我们要走了。”

他弯下腰,逆着它的绒毛粗鲁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又在它脖子上拍了两下。如果我不打算除掉他们两个,我至少也该给他们留个条子。

但是,说些什么呢?没关系,就说我突然被杀死了。

他弯下腰,扛起了背包和冲锋枪,调整了一下背带,然后又几乎是温柔地对蒂亚说:“好了,这一次我们真的要走了。你是不去的,蒂亚,只有我一个人。”

再见,希尔希的女儿阿苏瓦。再见,讨厌的家伙。约拿单终于收拾好行囊,出发了。他的生活即将开始。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严肃起来。从现在开始,他就严肃起来了。

天空露出了一丝曙光。在东面,山那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朦胧的微光。小村庄,花园,寒冬袭击过的草坪,光秃秃的树木,砖瓦屋顶,菊花坛,假山庭院,走廊,晾衣绳,灌木丛——所有这一切,每隔一分钟都会再添一层纤巧、仁慈、洁净的光辉。一股凉爽怡人的晚风清洗着约拿单的肺腑。他深深地呼吸着空气,迈着缓慢、笨拙的脚步穿过基布兹。他的后背被身上的负荷压得有一点弯曲。他弓起右肩,用一根磨破的带子背着冲锋枪和鼓鼓的背包。

他走到父母的房屋前,顿了顿,用空着的手捋了捋蓬乱的头发,然后又挠了挠。一只鸟儿在明快地吟唱,它的歌声融化了黑暗。一只小狗在屋檐下的走廊里号叫,它狂吠几声,然后就停了下来。奶牛棚传来了奶牛的叹息和挤奶器的咯吱咯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