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12页)

连续好几个夜晚她就陪在这个男人的床边,闻着他生病时的药味、尼古丁的味道和扑面而来的鼻息。浴室里的电灯即使在晚上也从不熄灭,灯光照在他那塞得满满的书架上,投下一个阴影。床头的书架上挂着他的纪念品,像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在那儿显示:我是国家要人。我当过部长!

你是国家要人,是的,而我,部长先生,一直是你的破抹布,是你长内衣下面的旧袜子。我也是你的内衣。无论如何,部长先生,你应该创造奇迹,你应该再次担任部长,你甚至还可以成为总统,但我却希望自己被本耶明的子弹射中。他无法把枪对准自己来拯救生命,但是他会吹笛子。那年秋天,他独自一人在干河边放牧。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俄罗斯罩衫,头上的黑发乱糟糟的,悲哀地站在岩石上,对着天空,对着小山,不停地吹着乌克兰的曲子,直到我求他:停下来,因为我要哭了!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爱我,就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哭了。那天晚上,透过隔板的缝隙,我看到他光着身子,平躺在汗湿的床垫上,手里握着他的阳具,就像握着笛子一样,一边揉搓着它,一边哭泣着。而部长却睡在我身边,打着鼾,直到我轻声把他唤醒,让他去看本耶明在那儿扭动着身体。后来,本耶明翻过身来到了高潮。就是那个时候,部长先生指定了一个委员会仔细调查这件事。让时间来愈合所有的伤口吧。但我已经怀孕了,成了你宠爱的女人。Ty zboju.Ty morderco!你不动声色地杀了我,你不动声色地杀了他,现在你又要开始杀你的儿子了,尽管我从没让你满意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就像那个爱奉承人的乐师说的那样,“让以色列的监护人安安稳稳地睡吧。”别在意,哈瓦,别在意,别在意,她低声安慰自己,好像在哄一个心底的孩子。

“哈瓦,”约里克说,“你不会相信的,但我想我是睡了一觉。”

“尽管睡吧。不过我想,刚才斯鲁利克要找你。”

“什么?”

“斯鲁利克。斯鲁利克来了。”

“你说得对,”约里克说,“春天的确来了。”

“当然啦。”哈瓦忿忿地说。接着,她起身去给他准备茶水。

因为道路泥泞,人们无法走近路。近路沿着拖拉机道,几乎笔直地穿过田野,仅在公墓处绕了点弯,然后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大雨把近路变成了沼泽,迫使人们绕道走北面狭窄的英国式公路。这条公路从未使用过,而且还没有铺好。它在小山周围绕了两个圈,然后进入谢赫达赫废墟。每年冬天,僵硬的沥青都会出现断裂。荨麻、刺榆和牧豆树会贪婪地沿着缝隙长出来,乱糟糟地刺穿柏油路。洪水冲垮了石肩,整段整段的道路塌陷并被水冲走了。1948年的战争中炮弹和地雷在茂盛的草丛中留下的弹坑绽裂标志着那些地方曾经流过血。马路上的一个转弯处停放着一辆烧毁了的卡车,空空的前灯套管里长出了蕨类植物。阿扎赖亚的脑海里闪过了“上帝的愤怒”这个词。

十点钟,尤迪、安娜特、约拿单、丽蒙娜以及阿扎赖亚结伴朝谢赫达赫出发了。尤迪确信,在这个神圣的犹太村庄,洪水一定把一些古老的石块冲了出来。他的花园里就收集了一些类似的石块,他总是时不时地往里面增添几块,因为它们很美,而且它们的重见天日,或者按照他喜欢用的措词,“它们的解放”,能带给他一种证实感,或者说是富有诗意的正义感,或《圣经》预言实现的感觉。只要拖拉机道一干,他就会开着拖拉机去解放他们当天所能找到的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什么的话。如果我们有谁碰巧找到一件不错的阿拉伯旧家什,我们可以把它拿回去做一个花盆,在里面种上一株匍匐植物。”

就安娜特而言,她对蘑菇更有兴趣。她认为,那个松林密布的山顶下面的石坡是个找蘑菇的好地方。

阿扎赖亚·吉特林自愿负责这群人的后勤工作。那天一大早,他从基布兹的厨房拿了一些星期五晚餐剩下的炸鸡腿,小心地用塑料纸包好,还拿了一些土豆、新鲜蔬菜、柑橘、奶酪和荷包蛋三明治。为了庆贺春天的到来,他穿上了最好的衣服,那是一件红蓝相间的衬衣和一条精致的翻边华达呢便裤。裤子有点嫌短,绿色羊毛袜上露出了一段白白的细腿。他还穿了一双他第一天去拖拉机库上班时穿的时髦的尖头皮鞋,不过鞋帮是在脚踝以下。在一番仔细的思考之后,他放弃了带吉他的决定。“为了掌声而表演,就会失去自身的灵感。”他在腰间的皮带上挂了一个向埃特纳借来的军用水壶。他自我感觉良好,决定从现在开始,要显示所有那种漫不经心的优越感,这也是向埃特纳学来的。青春期的敏感与惊恐将一去不复返了。从今以后,他将成为真正的自己,一个见识广、阅历多并且学会了以淡泊和沉默来承受一切的人。他还采用了一种新的走路方式,迈着若无其事的步子,拇指插在腰带里,这是他无意间跟尤迪学的。他决心尽一切可能帮助旅行团的每个人。比如说,假如他们在途中遇到了意外或危险,其他所有的人——打个比方说——个个惊慌失措,那么他是绝对不会顾忌自己的安危的,哪怕是一秒钟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