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安息日前夕(第3/13页)
转念一想,他又改变了主意。“让他的生活变得美好起来”,这样的措词似乎只适合一个糊里糊涂、脸上堆满粉刺的青少年,而不适合一个有能力领导国家摆脱危机、让国家走上和平之路的人。
然后,费玛逛到一个同时用作修鞋店的小鞋店门口,他在门外滞留了好一会儿,就是为了闻生橡胶的味道,那种让人陶醉的修鞋的胶水味。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听到了两个人谈话的片段。有一个是中年的教徒,看上去就像某个慈善基金会的财务主管,要么就是某个犹太会堂的小执事;另一个穿着一身不得体的劳动服,是个后备役军人,肥胖肥胖的,全身破破烂烂的,脸上的胡子也没刮。
当兵的说:
“他们俩的情况是这样的:那个小男孩总是照看着奶奶。他整天都不离开她的身边半步。每隔三十秒他都要检查一下,以确保她没有再次离开。上帝保佑,千万别这样!她的脑袋是崩溃了,但她仍有两条腿好使,你相信我的话好了,她跑动的速度就像长着两条人腿的猫那样快。”
年长一些的财务主管哀伤地说:
“脑袋里面的思想看上去就像一片干酪。有点像黄白色,上面有好多皱纹。电视上放过的。如果你的记忆力在开始下降,科学家已经发现,记忆力源自尘土。是好多的小虫子钻了进去,啃那片干酪。直到干酪全烂了。有时你甚至还会嗅到一丝干酪的臭味。”
当兵的很有学识地纠正道:
“不是小虫子,是细窘(菌)。像一粒沙子那么大小。就是用放大镜你也看不见的,而且,每小时要生出好几百呢。”
费玛继续向前走去,心里一边在思考着刚才听到的话。他的鼻孔一时间差不多都能闻到腐烂干酪所发出的臭味了。接着,他又在一家蔬菜水果零售店的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一箱一箱的茄子、洋葱、生菜、柑橘和橙子都摆放在人行道上。这些蔬菜和水果的四周嗡嗡地盘旋着苍蝇,还有一两只黄蜂。要是将来有一天能带迪米到这些胡同里散散步就好了。他这会儿就能感到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里小男孩手指所散发出来的温暖。他还试图想象他们俩一起在这儿溜达时他能从那个沉思的挑战者嘴里听到什么样充满智慧的话语,试图想象他到时将不得不从什么全新的角度来看待所有这些景象。迪米肯定会注意到费玛注意不到的那些方面,因为他缺乏这个小男孩的观察力。迪米是从哪里获得的这种观察力呢?特迪和约珥总是聚精会神地集中处理他们面前的各种任务,而巴鲁赫总是沉浸在他的趣闻轶事和道德故事里。最佳行动方案说不定就是搬到他们家里,和他们住在一起。一开始,他可以,比如说,就说是临时打扰,过渡一下,用装修工作为借口,一开始就让他们全家放心,只不过是一两天时间而已,顶多一周,他不会讨嫌的,在厨房阳台的杂用间放个床垫,他睡在那上面也就心满意足了。一上来就给他们做饭、洗碗、熨衣服,在他们出门的时候照看迪米,帮迪米做家庭作业,帮约珥洗内衣,帮特迪擦烟斗。毕竟,他们动不动就要出门,而他则是个悠闲的人。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适应这种安排的。他们会非常喜欢这种安排所带来的各种便利。他们会渐渐依赖费玛在家务上的帮助。没有他,他们就无法生活。看出这种全方位利益的人说不定还是特德,一个心胸开阔、没有偏见的人,一个思维清晰的科学家。这样,迪米就不会整天无人过问,孤身一人游荡,依赖邻居的同情,听任邻居家那些恃强欺弱的孩子的侮辱,或者是不得不幽禁在电脑屏幕的前面了。特德本人还会解除一件负担,他就不用和约珥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样也就能解脱一点了。至于约珥那可就难以预测了:她说不定会冷漠地耸耸肩膀,接受这种安排,说不定只是像偶尔做的那样发出一阵无声的大笑,也说不定干脆就离开家门,到帕萨迪纳去,把迪米撇给特德和我。最后一种可能性让费玛的思想沐浴在一片神圣的光亮之中。似乎确实让人激动:一个社团,一个城市基布兹,三个男性朋友,彼此忠诚,彼此体贴入微,被感情的纽带和相互关心的纽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左邻右舍都在狂热地准备安息日的来临。家庭主妇都拎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购物篮;小商小贩们在嘶哑地叫卖;有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卡车,上面的一只尾灯碎了,就像一个被打得青肿的眼眶,它前一拐,后一拐,来回折腾了四五次,最后竟奇迹般地挤进了人行道上的一个停车场,泊在两辆同样破烂的卡车中间。对小卡车成功地找到泊位费玛一阵喜悦,好像这就预示了他在将来也会有一丝机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