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是手指的手指(第6/8页)

他在脑海里反复琢磨着有关细节,一边分派角色,导演场景,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接着,他抓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尼娜办公室的号码。电话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又试着拨了安妮特的号码。还是一样,回答是无声的沉默。他把两个号码交替着拨了五六遍,可就是没有声音。这个国家所有的系统都出故障了。通讯线路阻塞,医院瘫痪,电力供应时断时续,大学破产,工厂纷纷倒闭,教育和科研水平跌落到了印度的水平,公共服务萎缩,一切都是因为同正在渐渐毁灭我们的占领地纠缠不休的缘故。出租车司机是怎么说的来着?“从1967年那堆狗屎落到我们头顶上之后,这个国家就一直在衰亡。”费玛将电话拿在空中使劲地挥舞,往桌子上猛擂,拼命地摇晃,砰砰地敲打,跟它恳请,对它咒骂,摔打它,捶打它,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信箱里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那种印刷格式的缴费通知单了,可他总是不予理睬。这下可好,他们报复上了。他们将他与世界的联系切断了。就像荒岛上的一个赞礼员。

他又狡猾地拨开了,缓慢缓慢地,轻柔轻柔地,就像一个夜盗,就像一个情人。他不记得碰到此类紧急情况应该拨打的号码是14,还是18,或者干脆就是100。他愿意此时此刻就结清自己的账务,亲自或者书面向他们道歉,对电信工人做一次关于基督教神秘主义的讲座,交一笔罚款或是给他们一笔贿赂,只要他们马上过来,让他家的电话立刻活过来。明天一早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银行。要么是邮局?他要付了账单,以便让自己从荒岛上被解救出来。可明天,费玛想起来了,是星期五,所有的办公机构都关门。也许他应该给他父亲打个电话,请他动用一下他的关系。下周,他父亲就要把他那些粉刷工和灰泥工向他这里放过来了。也许他应该逃到塞浦路斯去?或者是加拉帕戈斯群岛?或者至少是马格迪埃勒的那个家庭旅馆?

他又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他开始从新的视角来看待这一情景。他立刻感觉好受多了。命运之神必定是干预进来了,使他免了让·迦本和纵欲。“荒岛”一词让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在家里过上一个平安的夜晚那该有多好啊。外面的风暴可以尽情地吹打窗户:他就把煤油取暖器点上,在扶手椅里坐下来,一点一点地往另一个费玛——那个真实的费玛身边靠拢,而不必运用自己的外交手腕来抚慰两个被冒犯的女人,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然后还要彻夜不息地满足她们的胃口而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尤其让他高兴的是,就像是有人挥动了一下神杖,他不必再次穿戴上衣帽,尔后走进这座空荡荡、冷冰冰、被雨水抽打的城市了。他真的决定要模仿尤里·格芬的行为吗?步父亲的后尘?他这样一个破烂、邋遢的老熊又要开始像一只公羊般活蹦乱跳?首先我们还是来看看你没有潴留地小便一次吧。

不要做傻事了,现在最好还是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拧亮台灯,给君特·格拉斯的那篇演讲写一篇措词犀利的答复性文章。要么就给伊扎克·拉宾写一封信。要么就把那篇关于基督教世界中心的文章写完。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还能够不受任何干扰地把九点钟的新闻看完。要么就看一部不用你动脑筋的情节剧,看到中间就在电视机前面酣睡过去。还有更好的做法,就是蜷缩在床上,手里捧着从特德家里借来的那本书,研究阿拉斯加捕鲸人的生活,想象原始游牧民族的淳朴,津津有味地欣赏爱斯基摩人奇怪的性习惯。把一个成熟的寡妇交给一群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作为他们成人式的一部分,这种风俗突然在他的腰际激起了一种愉悦的搏动。明天早晨他会原原本本地给他的情人们解释清楚,而她们也肯定会原谅他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一个不可抗力的例子。除了解脱感和他腰际的信号,他还感到饥饿。他一个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于是他走进厨房,连坐都没有坐下来就吞了五块厚厚的果酱面包,连切都没切就囫囵地吃了两个西红柿,喝了一罐酸奶,咕咚咕咚地灌了两杯蜜茶,作为结束,他又吞了一片胃灼热药片。为了鼓励犹豫不决的膀胱,他中途就拉动水箱冲洗便池,结果比赛输了,只得等水箱再次灌水。但他等得烦了,于是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把所有的灯都熄了,然后站在窗户前面,仔细地观察绵延至伯利恒的那些空旷的田野里有些什么新的东西:说不定远处已经有光亮的迹象了。黑暗的窗外,锐利的寒风肆虐着窗玻璃,让玻璃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他心里充满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