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像她是他的姐姐(第3/4页)
费玛的厨房看上去总像是被主人在仓皇之中撇下了似的。洗涤槽下塞满了空瓶和蛋壳,案台上放着几个没盖的罐子,饭桌上是已经凝固的果酱污渍、吃了一半的酸奶、炼乳、面包屑和黏糊糊的斑点。有时,尼娜带着传教士般的狂热,挽起一只袖子,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擦洗碗柜、冰箱外表和瓷砖。她一边干活,一边抽烟,嘴角上叼着的那支香烟就像用胶水粘在了她的下嘴唇上。半小时后,她就可以把加尔各答变成苏黎世。在这场战斗中,费玛则在过道里懒洋洋地溜达,虽是多余但却心甘情愿,一边同尼娜和他自己展开辩论,谈共产主义的垮台,谈驳斥乔姆斯基[7]语言理论的思想派别。尼娜已经踏上归途,耻辱、爱恋、思念和感激则交织在费玛的心头,让他不能自拔。他想含泪追赶她。他想说:谢谢你,亲爱的。他想说:你给我帮了这么多忙,可我不配。可是接着,他就会镇定下来,急忙打开所有的窗户,将污染他厨房的烟雾放走。他迷迷糊糊地想:他病了,躺在床上,尼娜在床边照顾他;或者,处于弥留之际的尼娜躺在病榻上,他用水湿润她的嘴唇,用毛巾擦干她额头上的汗水。
从雨中走进房间还不到十分钟,费玛就坐在了尤里那张制作精巧的扶手椅里。费玛将这张扶手椅描述成“吊床和摇篮曲的合成物”。尼娜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味道鲜美的豌豆浓汤,给他斟满一杯威士忌,然后递给他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和一件红色的针织套衫。这些衣服都是尤里的,虽然嫌大,但费玛还是觉得很舒服。她把他的脚套进尤里从葡萄牙买回来的一双毛皮拖鞋里。他自己的衣服则被尼娜挂在椅子上,放在火炉旁烘烤。他们谈论现时的拉美文学,谈论魔幻现实主义。尼娜认为魔幻现实主义只不过是卡夫卡传统的延伸,费玛则认为是塞万提斯和维加[8]传统的庸俗化。他说,依他看来,这套南美马戏虽然叫声喧天但却比不上契诃夫的一页作品。《百年孤独》则连一个《带叭儿狗的女人》也比不上。这把尼娜给惹恼了。
尼娜又点燃一支烟,说:
“悖论。好吧。但你将来能成就什么?”
她接着又补充说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握自己呢?什么时候你才不再逃避呢?”
费玛说:
“我最近注意到,至少有两个迹象表明沙米尔开始认识到没有巴解组织是不行的。”
尼娜则透过厚厚的镜片和浓浓的烟雾说:
“有时候,我觉得你败局已定。”
费玛尖刻地反驳道:
“我们所有人不都一样吗,尼娜?”
这时,他对坐在他对面、穿一条开拉链裤门的破旧男式牛仔裤和腰身裁得很宽的男式衬衫的女人充满了柔情蜜意,好像她是他的姐姐,他自己的骨肉。她没有美丽的脸蛋,也没有女人味,但却让他突然觉得,这就是令人心痛的温柔和妩媚。她那两只硕大、柔软的乳房在对他呼喊,求他把脑袋埋在它们中间。她那灰色的短发在牵引着他的指尖。他精确地知道如何把这张疲惫的母狐狸面容从她脸上抹去,换上她那被娇惯坏了的小姑娘的神情。想到这里,他的生殖器开始在尤里长裤的裤裆深处抖动。对费玛来说,对一个女人的体贴、慷慨和怜爱总是欲望搏动的前奏。他的腰际燃起了近乎痛苦的欲望的火焰:他已两个月没跟女人睡觉了。黑暗中在约珥家公寓楼入口处他吻约珥后背时所嗅到的湿羊毛味道这时和他挂在炉火旁烘烤的湿衣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嘴唇张开着、颤抖着。像一个孩子的嘴唇。尼娜见他这样就说:
“等一会儿,费玛。让我把烟抽完。再等一两分钟。”
费玛虽然羞涩,但此时欲火中烧,怜悯之情顿起,他没有理会尼娜的话,就跪在她面前,摇着她的大腿,最后,他将她拽倒在地,两人一起滚在小地毯上。随后,两人在桌脚旁笨拙地拉扯对方的衣服。他一边好不容易把她嘴里的香烟和脸上的眼镜拿下来,一边不停地摩擦她的大腿根,拼命地亲吻她,让她透不过气来,好像是以此来分散她对更为狂暴的摩擦的注意力。最后,她把他推开,脱光了两人的衣服,一边喃喃地说着:“轻点儿,费玛,你这是在活吃我。”但他根本不听,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一边不停地亲吻她的脸颊,向她低声哀求,结结巴巴地请她原谅。后来,她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说:“好吧,那就上来吧。”但他的生殖器却突然萎缩下来,就像一只受惊的乌龟,缩到了老巢的深处。
尽管如此,他仍在亲吻她,搂抱她,向她道歉,说他太疲倦了,说他昨天夜里做了一个噩梦,今天晚上特德在灌了他一些白兰地后将他赶出门外,这会儿又喝了一些苏格兰威士忌。似乎今天他活该不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