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狮(第5/8页)

那么一切都走了吗?绝不会!只要有巨大的努力,就会有巨大的成就。真正的友谊和根深蒂固的情感依然存在,与国王、总统、政治家、作家、工业家以及其他重要的银行家、金融家的关系依然稳定可靠。

他从不会舍弃名誉而屈从于某人;为求交易公平,他曾屈从过、慷慨让步过、毫无保留地原谅过很多人。当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时,他曾奋力抗争过,可是一旦成功他就让一切和缓如初;他在争斗中从不手软,可是他却从来不会耻笑战败的对手。

不,石板是清洁的,镜子是明净的——然而,他落到这个地步。一位老人,同老妻共同生活在一个陈旧、毫无生气、坟墓一般的房子里——感到精神孤独。

老詹姆斯迷惑的眼睛凝望着清晨暗淡的光影。那么一切都到哪里去了——所有的感情和青春的烈火,还有自豪的歌唱;五十年前所有的信仰、希望、纯净的信念都去哪里了?一切都去哪里了——力量、信仰、智慧、健康,还有已经丧失了的美国本质?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吗?不,不是一场梦——“因为他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是梦,那么也只是生活了百万年的人们所做的梦、所寄予的希望、要达到的梦想。可现在它又在何处呢?

远去了——一切都远去了——就像香烟的幻影,就像不灭梦境闪亮的现实淹没在废墟里。如今,在他周围的世界里,他看见黑暗的混乱突然迸发成漫无目的、喧嚣的力量;混乱在大地上蔓延,数百万人都在大声地胡言乱语,彼此都不明白,人们不再交谈;愚蠢的堕落取代了荣耀,特权横行。在昔日因诚实而疑惑的地方、因坚定信念而产生担忧和不安的地方,如今都是被动接纳者发出的卑鄙假笑,是懦弱者嘴角露出的虚伪嘲笑,是卑贱的被征服者发出的无力嘲讽,他们嘲弄自己的叛逆和信仰的缺失,满是脂肪的心脏不再健康,无法进行战斗;大脑已被乌云笼罩,嗡嗡作响,已经无法寻求真理;模糊的眼睛因堕落的嘲弄而黑暗一片。轻薄、恶毒的舌头讥讽地说——“喂,你要拿它干什么?”——就这样迷失了,全都汇集在一起防备自己蒙上耻辱和怯懦的声名——全都卑贱地跪在叛逆者的脚下,在他们自己的妖魔面前躬身示敬,他们在金钱之神和嘲讽面前毕恭毕敬,屈身亲吻那双拿他自己的血做染料的手。他心中的美国就这样腐败了。现在一切都走了,信仰、青春、早晨,还有热情:黄金、歌唱、梦想——全都像香烟的幻影消失不见了,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一切也都从中而起!难道他在任何时候都没有背叛什么吗?但是在何处?何处?危机究竟发生在几点几分——发生在何处?

五十年前,詹姆斯·维曼——一个年轻、勇敢、拥有信仰的美国人,劲头十足,耳畔响着歌声,曾见过平原、河流、高山、农场工人湛蓝的眼睛,曾经听过黑暗中说话的声音,知道大地伸展的方向、事物的形状,知道梦想不仅仅是梦想,伟大的希望不只是希望——詹姆斯·维曼,已经见过、听过、知道了所有这一切,正如这个国家的人都知道的——难道他在任何时候都没有背叛过什么吗?——没有接受过别人送的东西吗?——没有相信过别人说的话吗?——接受过别人的帮助吗?——这又怎么样?——戴着硬高领参加的聚会、粗俗的行为、空洞的演出,虚伪、小丑般贵族的尖声托辞,去年公猪的贪婪让位于今年的虚伪,无懈可击的赚钱哲学,高贵的就餐者轻蔑地嘲笑粗俗的餐桌礼仪,但却无法积极、恰当地评价一个无赖的巨额银行账户。

是的,他就这样接受了一切,就这样被人劝服,就这样相信了一切;或者说,他相信了他所信仰的东西,在年轻的时候他背叛过什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一位老人,和年迈的老妻同住在一所坟墓般的房子里——感到精神孤独。

詹姆斯冷漠地看着大客厅里暗淡的晨光,他怀疑那里是否迎来了早晨。没有,那里没有任何年轻、美好、新鲜、富有生机、闪亮的东西。甚至那光亮,那四月、五月的早晨里水晶般闪耀的光亮,此刻显得如此暗然、如此沉闷。光亮透过丝绒窗帘照耀过来,迎着光线望过去,灰尘乱舞。光线在照耀到这里之前,显得古老而沉闷——就跟丝绒窗帘、镀金物、地毯、椅子、桌子、各种小摆设、小古董、杂物一样——在晨光照耀到这些东西之前,样样东西都显得过时、陈腐、死气沉沉。

不,这并不像早晨,真的,在光亮强行进入屋子之前一点不像。相反,詹姆斯心中冷淡地认为,这倒像是早晨之后——这——这——嗯,这就像舞会结束后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