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13/22页)

“那会很有趣的,对吗?”姑娘平静而讽刺地说。

“是的,会很有趣的。”青年回答,“不过,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不也发生过吗?”

“不过,我似乎觉得他并没有抓住事情的关键。”姑娘张大嘴巴高声嚷了起来。“毕竟,”她轻蔑地说,“没有人再对妇女的愚蠢感兴趣了——姑娘被毁,背弃誓言之类的事情。如果这是她最后得到的结果,她当初就应该弄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我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我的怜悯的!”她冷酷地说,“最大的愚蠢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今,重要的是要尽可能地放聪明一些!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处事又聪明,那么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嗯,”母亲现在说话了,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挤出憔悴的微笑,看起来既严厉又可怕。“那得下点儿工夫,是不?”她说出这句平静的话时,她那严厉的微笑一刻也没有收敛,她的声调里透出一种严酷、执拗、几乎野蛮的讽刺意味,其他人都泰然自若,不为所动。

“啊,一部了得起的作品!一部了得起的作品。”这时,那个大块头的教士做梦似的低声说话了,他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似的。他优雅地把小小的咖啡杯重新放回了茶托。

当人们看见他们、听见他们交谈时,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在吃惊之余纵声大笑——然而,不知何故,他却笑不出来。他们的声音具有一种内敛的、可怕的特质,这种特质使他笑不出来。他们十分自信,对这种感觉确信不疑,所以除了以自我的方式看待事物以外,对其他方式视而不见。在陌生的土地上,在陌生的人们之间,在地球上最远的地方和最野蛮的殖民地里,也会采用这种方式,不会有丝毫变化和改变。

是的,他们已经找到了一条生活之路,一扇门,一个可以进入的房间。如今,他们周围都有墙壁,这条路就是他们自己的。黑暗时间的标记和无数世纪的岁月安排,都影响了他们,造就了他们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而且不会发生改变。

我不知道他们的道路是不是一条好的道路。然而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的道路。我没法进入他们的门。突然间,我的生活中充满了赤裸裸的、空虚的孤寂感,我漫步在无垠的天空下,没有可供我使劲猛推的墙,没有可以进入的门,狂野、空虚的灵魂毫无目标。此刻,虫子又开始噬咬我的心了。我感到苍白的时间缓慢地游走在自己周围,而我的生命正在黑暗中渐渐消逝,有个声音不停地说:“为什么?此刻,我为什么在这儿?我将何去何从?”

晚餐过后,我走出房门,走在高街上,黑暗的空气里飘来大钟的乐声,空气中充盈着烟雾和十月末的气息,某种强烈、莫名的欢乐带来的预言式的刺激与威胁。经常在夜里,在某种神奇的魔力下,天空会摆脱白天掩盖它的厚重灰色,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映衬着繁星璀璨的光芒。有时,天空会变得狂野起来,人们可以看见风卷残云疾驰而过,疯狂的月亮匆匆游走在残云之上。

当烟雾弥漫的空气里传来古老的钟声时,学生们便会沿着街道向前走去,独自一人或者三三两两,步履轻快,行色匆匆。他们显然要去开会、赴约,或者期待在匆忙中能获得某种好运、幸福或欢乐。

柔和的灯光会从大学古老的窗子里透出来,人们可以隐约听见大学里传来的交谈声、笑声,有时还有音乐声。

然后,我会到不同的酒馆去,一直喝到打烊时才离开。有时候,大学的学监们会到我正在喝酒的那家小酒馆去,同在场的每个人说话,很快又会离开酒馆。

不知何故,我总希望他们能把我当成一位大学生。当我站在酒吧柜台旁的时候,我会看见他们向我走来,彬彬有礼地同我说话,然而语气却严肃而庄重。

“先生,请问尊姓大名,在哪个大学读书?”

当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大学生时,我能看出他们严厉的红脸上露出吃惊、不大相信的神色。最后,我终于使他们相信了,他们会垂头丧气地向我低声致歉,而我也会大度地原谅他们。

可是,大学学监们从未跟我交谈过。一天夜里,酒馆侍者看见我目送着学监们走了出去。他误解了我的眼神,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愉快地安慰我:

“先生,你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他们不会打扰你的。他们只找大学里的先生们。”

“他们怎么知道我不是大学生?”

“那我说不上来,先生,”他欢快地回答,“不过,他们自有知道的办法!啊,没错!”他满意地说,把一块湿抹布啪的一声丢在酒吧柜上,“他们自有知道的办法,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一帮聪明人。一帮非常聪明的人,先生,他们总有知道的办法,你却不知道。”他愉快地微笑着,越过木制柜台使劲地挥舞了一下,然后把抹布搁在酒吧柜台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