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山的那边(第2/8页)
品子边收拾唱片边问:
“什么时候拿来的?”
“今天。”
波子心想,今天不会见到竹原。
波子连续两天去帝国剧场。
今天是江口隆哉、宫操子公演的头一晚,在应邀的舞蹈家、舞蹈评论家、音乐记者等宾客中,波子也有不少熟人,她接受了昨晚的教训,不敢邀竹原同来。
再说,今天是品子邀请波子的。昨晚母亲同竹原见面,品子也从高男那里听说了。不过她没有这么细心,会想到母亲今天也想见竹原。
波子打算等学生不在时给竹原挂个电话。品子来了,电话也打不成了。
昨晚波子被深爱父亲的高男发现了,直到今天早晨,矢木没说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波子很想把这些事告诉竹原。而且,听见竹原的声音她才能舒心吧。
没能给竹原挂电话,波子觉得很难过。
“不知怎的,近来连舞蹈会也不愿去看了。”
“为什么……”
“大概是不想让从前的老熟人看见吧。对方不知该不该打招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时代变了。已经没有我的席位了吧。弄得我没脸去见已经遗忘了的人。”
“哪有这种事哟。这是妈妈自己说的吗?”
“是啊。战争期间被人们遗弃了,这是事实。也许是自己使自己这样的。战前的人,战后感到厌世啊。这种人在社会上很多,意志薄弱就……”
“妈妈的意志不薄弱嘛。”
“是啊。我曾被人忠告过,说这样会使您的孩子软弱的。”
那时候,波子正朝皇宫护城河走去,受到了竹原这样的忠告。
穿过从京桥到马场先门的电车道、国营铁路桥,只见粗大的街树已是落叶满地。皇宫的森林上空,挂起一弯细细的新月。
毋宁说,波子心灵上燃烧着青春的火焰,她终于脱口说出了相反的话。
“不在舞台上跳舞还是不行。宫操子她们毕竟了不起啊。”
“宫操子的《苹果之歌》?还有《爱与扭夺》?”品子说了舞蹈的名字。
《苹果之歌》是伴随诗的朗诵,跳起潘潘女郎舞。《爱与扭夺》是复员军人的群舞,男演员穿着褪了色的、汗迹斑斑的士兵服或白衬衫黑裤子,女演员穿连衣裙翩翩起舞。
这在古典芭蕾舞里几乎不可能出现,逼真地加入了战后现实生活的形象。这种舞蹈品子以前看过,现在记忆犹新。
“战前跳得好的演员何止宫操子一人呢。妈妈也跳吧。”
“跳跳试试吧。”
波子也这样回答。
六点开演,她们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波子避人眼目似的,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今晚的座位也是在二楼。
品子谈了四个女学生的事。
“是吗?四个人约好一起?”波子微微一笑,“不过,在这些女学生这么大的时候,品子你已经在舞台上跳得很好了。”
“噢。”
“最近也有四五岁的孩子来妈妈这里,说是想来学舞,想当芭蕾舞女演员。这不是孩子的意志,而是孩子的母亲希望这样做。有的孩子四五岁就开始学日本舞蹈,西方舞蹈也有这种情况,但我拒收了。我说至少要让孩子上完小学再来。然而,我不能笑话那位母亲。因为品子你生下来,妈妈就想让你学舞蹈了。这不是孩子的意志……”
“是孩子的意志呀。我四五岁就已经想跳舞了。”
“妈妈当时还在跳舞,舞蹈也会把这样的小孩子……”波子将手掌放在膝前,说,“因为我牵着你的手,带你去了。”
演奏器乐的神童似乎也是由父母培养出来的。尤其是日本的表演艺术,有师家、流派、艺名、父传子等甚多规矩,孩子仿佛被紧紧地拴在命运上。
有时波子也试着把品子和自己的事放到这种角度来思考。
“这么小就……”
这回是品子把手放在前面,说:
“我希望也能像妈妈那样舞蹈呢。母女在舞台上双双出现,我高兴极了。这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妈妈,您再跳吧。”
“是啊。趁妈还能跳,在舞台上给品子当个配角吧。”
昨天,沼田曾建议举办春季表演会。
然而,这笔费用怎么办呢?波子如今没有什么依靠。竹原的形象仍留在她的心中,她担心事情会同竹原联系在一起。
“女学生们来了吗,我去找找看吧。我说技巧不同,让她们回去,她们说可以作参考。真令人吃惊啊。”
品子站起来走了。开幕铃响,她又折了回来。
“她们好像回家了。也许在三楼的座位上。”
前面有短短的舞蹈,《普罗米修斯之火》是第三部分。
那是由菊冈久利编舞,伊福部昭作曲,东宝交响乐团演奏的。
这是一出四场舞剧,描写希腊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从序幕的群舞起,就和古典芭蕾舞不同,品子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