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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嬉笑打闹着收拾好房间,然后出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喝点儿开胃酒。天气非常炎热。我眯缝着眼睛坐在夕阳下,喝着浓郁的波旁威士忌,随手扔进几颗黑橄榄。这种橄榄是我最喜欢的,果核很轻易从果肉中自动脱落,四周一片寂静。我用胳膊肘支撑着躺下来,就在这时,我发现大地上有些细小的东西在闪闪发光。当太阳即将隐身而去的时候,大地就像一位公主的长裙似的,放射出灿烂的光芒。我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天哪,这一切不会是真的吧,实在太美了。

贝蒂选择了一种最经典的姿势,她像睡莲一样挺直了腰板儿,然后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她的牛仔裤快要裂开了,我不记得是否给她带了一条可以替换的。我们望着一只小鸟从天空中飞过。我完全沉醉在我的威士忌中了。但是在她三十岁生日这天,谁还会责怪我酒喝得太多呢?

“能买到像这样的一些东西,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别担心,文件都是符合法律规定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能把一个地方全都买下来,包括它的土地、气味、声音、光线,乃至所有的一切!”

我默默地啃着一根烤鸡腿。

“是的,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我说,“这里的一切都归你了。”

“你认为悬挂在树梢的夕阳,也属于我吗?”

“当然,这一点毫无疑问。”

“你认为这里的寂静,还有从山上刮下来的微风,也属于我吗?”

“是的,这些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噢,那个把这些都卖给你的家伙,他一定是疯啦!”

我没有回答。我在鸡腿上挤上一点蛋黄酱。不过,也有人会想,买下这样一片土地的准是个疯子。我手中的鸡腿已经啃了一半儿了,仿佛整个世界不幸被劈成了两半儿。

晚饭之后,她打算生一堆火。我本来想去帮把手,但是我发现自己已经爬不起来了。我只好为自己找点儿借口,我告诉她说,最好不要摸着黑在山上乱跑,万一我不小心跌倒,那么你只好到山脚下找我了。她笑着从地上站起来。

“知道吗,并不是只有男人才懂得如何生火呀。”

“当然啦,不过,一般来说,只有他们懂得如何才能将火扑灭。”

夜色已经降临了,我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我一直躺在那儿,过了很长时间,侧着脸紧贴在岩石上。黑暗中,我听到一些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感到很安定。我还听见蚊子发出的嗡嗡声。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把火生起来的时候,我的体力也渐渐地恢复过来。我居然能站起来了,嘴里干得要命。

“你要去哪儿?”她问。

“去车上拿点儿东西。”我说。

火光映照在我的眼睛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我还记得地上坑坑洼洼的,路不好走。我想起了战争中部队行军的场面,于是我把腿抬得高一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路上有好几次我险些跌倒,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半路上我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中,不过我始终没有倒下。我感觉到背上开始冒汗了。当我决定要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想留下来,不过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种念头。现在我意识到自己做得很对,我完全可以站起来向前走。当人们努力去超越自我的时候,决不会为此感到遗憾,因为这总是可以让你打起精神来。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重新上路,我伸了伸胳膊,心里轻松多了。我知道,也许一块小小的鹅卵石就能把我绊倒在地上,我确实这么认为,否则我的脚步为何能快得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呢,为何我脑子里会出现一袋散落的弹子呢?在我摔倒在地上之前,脑子里突然清醒了片刻,接着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几乎摔得不省人事了。

我恰好滚到了汽车底下,头撞在轮胎上。我没有伤到任何地方,不过我还是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想弄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一个六十岁的人摔成这副模样,那绝对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不过对于一个三十五岁的人来说,这件事就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虽然天很黑,我还是可以看见头顶上的汽车门把手,在黑暗中闪着亮光。我拉住门把手,从地上爬起来了。我的脑子里好像灌进了一瓶胶水,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想我要找的东西,好像是与蚊子有关的,没错,我是来找一种杀虫剂的,我很清楚我事先什么都料到了。

我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喷雾器。假装在后视镜里看不到自己,我只是用手捋了捋头发。我坐在座位上歇了一会儿,把两只脚伸到外面,望着山丘上燃起的篝火,小屋在火光的后面曳动着,好像地处世界的巅峰一样。我不愿意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