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页)
“是吧。”
“我立即打点行装。少爷,要不要我打电话给特拉弗斯夫人?”
“怎么了?”
“夫人早上已经来过几通电话了。”
“哦?那你还是打一个过去吧。”
“大概不必了,少爷。我猜是夫人亲自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绵延不绝的铃声,好像姑妈把拇指按上去就挂在那儿了。吉夫斯前去应门,很快就证实他的预感果然不错。公寓里滚过一阵轰鸣,当年这副嗓子提醒大家有狐出没时,常使得阔恩及派齐利的各位同人抓紧帽子,在马鞍上一个惊跳。
“吉夫斯,那个小浑蛋还没醒吧?啊,在呀。”
达丽姑妈雄赳赳地跨过门槛。
说起我这位亲戚,她多年来不论风吹日晒都致力于招惹狐狸,因此不分时间场合,永远是一副紫红色面孔。但此刻,这木槿紫竟比往常还深了一点。她气喘吁吁,眼光疯癫,就算洞察力远不如伯特伦·伍斯特,也能猜到面前的这位姑妈正为什么事情发火呢。
很明显,她有话憋在胸中不吐不快,饶是如此,她还是将其压后,先声讨我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她毫不委婉地指出:沉睡如死猪。
“才不是沉睡如死猪呢,”我纠正道,“都醒了好一会儿了。其实我正打算享用早饭,一起吃点儿,好不好?烟肉、鸡蛋,不在话下,不过要是你想吃,咱们就动手加两条熏鱼。”
她凶恶地喷出一声鼻息,放在二十四小时前,一定叫我彻底瘫倒。纵使我此刻身心还算强健,也还是感到有如遭遇瓦斯爆炸,短了六条命。
“烟肉!鸡蛋!我需要的是白兰地兑苏打。叫吉夫斯给我调一杯。忘了加苏打也不要紧。伯弟,出了一件可怕的事儿。”
“移步餐厅好了,瞧你抖得像白杨树,”我安慰道,“那儿没人打扰咱们,吉夫斯一会儿要进来收拾行装。”
“你要出门?”
“去托特利庄园。我有件特别棘手的……”
“托特利庄园?嘿,该死!我来就是要叫你给我马上动身去托特利庄园。”
“嗯?”
“事关生死。”
“什么意思?”
“听我解释完你就懂了。”
“到餐厅来,尽管解释。”
“好啦,爱吊胃口的神秘人,”待吉夫斯摆好食料退下后,我才开口,“从头道来吧。”
有那么一会儿,大家都默默无语,房间中只回荡着姑妈喝白兰地苏打和本人吞咖啡的美妙声响。然后,她放下酒盏,深吸一口气。
“伯弟,”她开口道,“首先,我有几句话要说,是关于沃特金·巴塞特爵士,大英帝国二等勋爵。愿他种的玫瑰生青虫,愿他家厨子在盛大晚宴上醉倒,愿他养的母鸡染上蹒跚病。”
“他养母鸡?”我直戳重点。
“愿他家水箱漏水,愿托特利庄园地基被白蚁啃——不知英国有白蚁没有。等他挽着玛德琳走上教堂送到粉哥-挠头那个笨蛋身边时,愿他喷嚏个不停,一掏口袋发现出门没带手帕。”
她说完了。我觉得虽然听着痛快,但这些都无关宏旨。
“不错,”我表示赞同,“我同意,in toto[1]。他究竟做什么了?”
“这就说到了。你还记得那只奶牛盅吧?”
我叉起一只煎蛋,略略抖了一抖。
“记得?我怎么忘得了。姑妈,你可能不信,昨天我去店里,结果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偏偏叫我碰上了这个巴塞特。”
“不是巧,他就是去看看那玩意儿是不是像汤姆说的那样。伯弟呀,你那叔叔发起疯来,你肯定想不到。你这傻瓜叔叔居然把这事儿说给人家听。他早该知道,那魔头要设计出邪恶的点子算计他。果然吧。昨天汤姆跟沃特金·巴塞特爵士去他的俱乐部吃午饭,菜单上有一道龙虾冷盘,这个马基雅维利就百般唆使他。”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不是吧?”我大惊失色。我很清楚,汤姆叔叔的肠胃构造精巧,运作有条不紊,“汤姆叔叔吃龙虾了?还记得去年圣诞节……”
“此人一阵煽风点火,叫汤姆不仅吃掉几斤龙虾,还大嚼了几亩黄瓜片。他今天早上跟我交代——昨天到家以后他就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他最初是拒绝的,意志坚定。但是最后还是没忍住。有些俱乐部把冷盘都摆在当中的桌子上,据说巴塞特这家就是,所以不管坐在哪儿都能瞧得见。”
我点点头。“螽斯也是这样。有一回凯特猫·波特-珀布莱特坐在窗边角落,朝野味馅饼连扔了六个面包卷,全都砸中了。”
“苦命的汤姆就是栽在这上头。本来,不管巴塞特怎么把龙虾吹得天花乱坠,汤姆总是能听而不闻的,但是摆在眼皮子底下可就受不了啦。他放弃抵抗,敞开肚皮,活像饿了几天的因纽特人。六点的时候我接到行李员的电话,叫我派车过来收拾残骸,还是门童发现汤姆在阅读室的角落里打滚。半小时后,他一到家,就虚弱地叫碳酸氢钠水。氢钠水个头!”达丽姑妈恨恨地一声冷笑,“还不是叫了两个医生洗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