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7/18页)

看到“厨师”一词,浮现在马缔脑中的自然是香具矢。“以烹饪调理为业的人”。“业”这个字,是指职业和工作,但也能从中感受到更深的含义,或许接近“天命”之意。以烹饪调理为业的人,即是无法克制烹调热情的人。通过烹饪佳肴给众人的胃和心带来满足,背负着如此命运、被上天选中的人。

回想着香具矢的日常生活,马缔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大槻文彦,竟能想到用‘业’这个字来说明对于职业那种‘无法按捺的热情’。”

无论是香具矢,还是编出《言海》的大槻文彦,或许我也算,都被这种只能称之为“业”的力量所驱动着。

马缔无数次地幻想着,如果香具矢接受了我的心意,该是多么幸福啊。如果她对我绽放笑颜,我也许会开心得死掉吧。活到今天,一直都与运动无缘,所以对心肺的机能没有信心。这并非夸张的比喻,自己的心脏能否承受得住香具矢微笑的威力,是个大问题。

有些后悔把情书交给她。香具矢在修炼厨艺的道路上大步迈进,几乎痴迷到被烹饪附体的程度。如果情书给她造成负担,则与马缔的本意相悖了。他自己也处于为《大渡海》倾注全力的立场,深知为“业”所困是怎样一种感受。

迟迟没得到情书的回音,一定是香具矢不知如何答复。即便只有一瞬间,也不该让她烦恼。恋爱这种俗念,应该封印在自己心里才是。

马缔听到玄关拉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好像是香具矢回来了。尽管刚才还在反省,马缔却仿佛被操纵了一样站了起来,双脚不听使唤地径直走出房间,迈向走廊。

“香具矢小姐。”

声音有些沙哑。香具矢听到呼声,在楼梯中间回过头来。她穿着黑色大衣,披着长发。或许因为疲惫,往常总是闪闪发光的眼眸,少有地带着倦意。

“可以给我答复吗?”

“答复……”

香具矢缓缓地眨了眨眼。

“当然,如果你要拒绝请不要顾虑,直说就好,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等!难道你说的是那封信?”

“是的。情、情……情……”

由于过度紧张,马缔结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出“情书”。

香具矢还保持着回头看的姿势,发出了不知是“哇”还是“唔”的声音。眼看着她涨红了脸,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逃上了二楼。

她道歉了。也就是说,自己被拒绝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香具矢会满脸通红呢?与其如此,还不如用令人肝肠寸断的态度和言辞狠狠回绝我。

刚才的她实在太可爱了。

马缔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但忍不住在脑中反刍着香具矢说出“对不起”时的表情。好悲哀,好难受,好可爱,可爱到让人气恼。种种情绪在心中卷起旋涡。马缔呆呆地站在走廊上,连席卷而来的寒意也浑然不觉。

过了好一阵,穿着睡衣的身体都已经冷透了,马缔还是呆站着。香具矢拿着浴巾和替换衣物从二楼走下来,看见还杵在楼梯下面的马缔,她吃了一惊。

“对不起,我得去洗澡。”

匆匆说完,香具矢从马缔身边走过。

她又一次道歉了。马缔总算慢吞吞地重新启动了,他回到书库,把随手放在榻榻米上的《言海》摆回书架,然后返回自己房间,把窗户打开一条窄缝,钻进了从来不叠的被窝。

拽了一下懒人绳,熄掉屋里的灯。灌进房间的风使得室温越来越低。

“阿虎。”

怎么唤也没有回音。仰望着阴暗的天花板,马缔再也忍受不住悲伤,闭上了眼睛。即便这样也不够暗,他用手臂盖住眼睛。

无论多么深邃浓厚的黑色,也无法涂抹掉他此刻的心情。

“阿虎,阿虎……”

马缔轻声呼唤,最后呼唤声化作了呜咽的悲泣。他真正想呼唤的是另一个名字。

懒人绳上的铃铛轻轻发出脆响。自己似乎睡着了一会儿。在公司和早云庄受到双重夹击,情绪一直起伏不定,因而身体在不知不觉之间累积了疲劳,仿佛要逃避现实一般抛开了意识。

忽然,马缔隔着被子感到些许重量和温度。是阿虎。想要抚摸毛茸茸的阿虎,马缔伸出盖着眼睛的手,在肚子周围探索。

“你来啦。”

马缔指尖触碰到的物体和猫毛截然不同,几乎与此同时,传来了香具矢的声音。

“嗯,我来了。”

“呜咕!”

马缔惊呼一声,急忙想要坐起身来,却没起得来。这时,香具矢正好压住了他的肚子。她匍匐在马缔身上,将脸靠了过来。刚刚出浴还湿漉漉的头发垂落在马缔的指尖,她的笑脸绽放在黑暗中。

“收到那么真诚那么深情款款的信,我怎么可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