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4/18页)

马缔的后背感受着书架仿佛要倒下来似的压力。他提起笔,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其事地填满白色信笺纸,只为把自己的心意化作有形之物。

时针走过晚上八点,情书总算是写好了。西冈还没有回来。马缔把情书放在西冈的办公桌上,转念一想,这样不就成了写给西冈的信吗?于是又附上留言“请求点评”。

关上灯,锁好编辑部大门,顺带检查了资料室的门窗和茶水间的燃气电源是否关好。虽然编辑部里没有一件贵重物品,但长年来收集的资料和积累的词汇,有着用金钱无法衡量的价值。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受谁影响,编辑部的成员们都养成了习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负责关好门窗和燃气电源。

把钥匙交给玄武书房副楼的值班室,马缔走上了大街。呼出的气息已经微微发白,是时候把厚大衣拿出来了。把下巴缩到围巾里,马缔朝着位于春日的公寓迈开步子。

回到早云庄,马缔在一楼走廊正好撞见刚从浴室出来的阿竹婆婆。

“哎呀,你回来了。”

刚泡过澡的阿竹婆婆,脸颊泛出红晕。这么说来,自己和香具矢的作息时间完全对不上,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从来没见过她出浴的模样。马缔稍有些遗憾,随即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于是在心里——不知是对阿竹婆婆还是对香具矢——默默说道:“对不起。”

“我回来了。”

“今天好冷啊。要不要来喝杯热茶?”

“那我就不客气了。”

洗手漱口之后,马缔来到阿竹婆婆的起居室。把脚伸进被炉,自然而然地长舒了一口气。刚盘腿坐好,一个柔软的重物便压上了膝头,原来是在被炉里睡觉的阿虎爬了上来。

“看来你们在游乐场玩得挺高兴嘛,”阿竹婆婆麻利地准备好热茶和盛在小碟子里的腌白菜,“香具矢一脸开心地告诉我了。”

“她玩得开心就好……”

马缔低头说了句“我开动了”,用牙签戳起一块白菜。心脏发出吵闹的跳动声,说不定,阿竹婆婆并不认可马缔对香具矢的爱慕。这也难怪。马缔无非就是个房客,可他不仅用书侵占了早云庄的一楼,还企图向她的孙女伸出魔爪。

或许对于阿竹婆婆而言,我的行为完全就是“恩将仇报”的真实写照。不对不对,说“魔爪”还不至于。我是打从心底想和香具矢交往,如果香具矢愿意的话。

“我几乎没说什么话,还担心香具矢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呢。”

不想让阿竹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马缔谦恭地回答。而实际上,他心中的期待难以抑制,感情几乎要脱缰狂奔,只能高速咀嚼腌白菜来掩饰。喀嚓喀嚓喀嚓,如同仓鼠啃菜叶一样的声音响彻在起居室。

“那孩子啊,有些胆小。”

阿竹婆婆叹息道。

“胆小?”

马缔咽下白菜,歪着头看向阿竹婆婆。总是英姿飒爽的香具矢,和这个词完全不搭调。

“和前男友分手以来吧。当时对方都求婚了,她却说想继续磨练厨艺,拒绝了陪他调动去国外。”

“我就不会调动去国外。”

马缔下意识地抬起腰,被受到惊吓的阿虎赏了一爪子,痛得直哼哼。

“唉,在男人们看来,她就不是那种‘可爱的女人’吧,”阿竹婆婆再次叹了口气,“香具矢好像也挺受打击,更加专注于学习厨艺。在京都那段时间似乎也有交往的对象,现在看样子也没下文了。”

香具矢是为了和阿竹婆婆一起住才来东京的。或许是因为她在京都的学习恰巧告一段落,但阿竹婆婆却隐隐感到内疚。

“做厨师得一辈子磨练手艺,这是理所当然的,”马缔开口给阿竹婆婆打气,“她以前交往的对象又不是一辈子都待在国外,对吧?如果他真心想和香具矢结婚,可以结婚后分居两地一段时间,或者干脆推迟婚期,总会有办法。”

越说越来气。是嫉妒。我连交往都不敢奢望,那个男人竟然放弃和香具矢结婚的机会。而香具矢还对那个男人耿耿于怀,甚至因此变得胆怯。真是让人羡慕得牙痒痒。

“说不定啊,小光这样的人比较适合香具矢。”

阿竹婆婆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马缔猛地抬起头来。

“您真的这么认为?”

“嗯,有些迟钝,有自己热衷的事物。这样的人才不会干涉香具矢的世界,也不会对她想做的事指手画脚。相互之间不抱过多期待,或者说采取放任主义吧。”

这样的关系又让人略感寂寞。阿竹婆婆这算是在表扬我吗?马缔有些迷惘,但想起之前阿竹婆婆说过要相互依靠,于是决定不客气地依靠她一次。

“那么,就拜托您委婉地、不着痕迹地在香具矢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