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6页)

法布利斯开始相信他永远和她分离了,绝望也开始攫住了他的心灵。他对他生活在其间的这个上流社会厌恶得要命,要不是他私下里相信伯爵不当首相心里不能平静,他就会在大主教府他那一小套房间里避静了。要是能够整天独自思索,除了在正式执行职务的时候以外不再听见人声,那他会多么愉快啊!

“可是,”他对自己说,“为了莫斯卡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利益着想,没有一个人能代替我。”

亲王始终很尊重他,把他置于宫廷的最高地位;他这样得宠主要应该归功于他自己。法布利斯对充满在人类生活中的那些装腔作势的行为和卑贱的欲望漠不关心,甚至感到厌恶,所以他显出极端冷淡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却激起了年轻亲王的虚荣心。他常常说,法布利斯和他的姑母一般性格。心地单纯的亲王对一个事实倒看到了几分,这就是那些走近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心情和法布利斯一样。连最普通的廷臣也不会看不出,法布利斯得到的尊重绝不是一个普通副大主教所能得到的,它甚至超过了君主对大主教表示的敬意。法布利斯写信给伯爵说,假使亲王还算聪明,能够看出大臣拉西、法比奥·康梯、左尔拉和其他那些和他们一流的人物把他的政务弄得一团糟,也许可以利用法布利斯这个现成的关系,通过他来接洽,而不至于过分损害自尊心。

“要不是一位尊贵的人物还记着一个有才能的人对他使用过‘这个孩子’这几个不幸的字,”他写信对莫斯卡伯爵夫人说,“这位尊贵的人物早就会大声叫喊:‘赶快回来,给我把这些无赖赶走!’今天,只要这个有才能的人的妻子不惜采取一个哪怕是极其微不足道的步骤,伯爵就会被热情地召回来了。但是,如果他愿意等时机成熟,那么他回来的时候,就会格外体面。还有,人们在王妃的客厅里腻烦得要命,除了拉西的胡闹以外,没有别的可以消遣。拉西当了伯爵以后,变成了贵族狂。新近下了严格的命令,凡是不能提出八代世袭贵族证明的人,绝不可再擅自参加王妃的晚会(这是敕令中的原词)。所有已经有权利在早上进入大走廊,站在那里侍候君主去望弥撒的人,继续享有这个特权,但是以后那些新来的人必须证明他们是八代世袭贵族。因此有人说,明摆着拉西连一代也不算。”

我们能够想象到,这种信是决不会交给邮局投递的。莫斯卡伯爵夫人从那不勒斯回信说:“我们每星期四举行音乐会,每星期日邀请朋友来闲谈。我们的客厅里挤得转不过身。伯爵对发掘古物入了迷,他每月要在这上面花一千法郎,最近从阿布鲁齐的山区里找来一批工人,每天只用付二十三个苏。你真该来看看我们才对。忘恩负义的先生,这已经是我第二十几次要你来了。”

法布利斯根本不愿意去,光是每天给伯爵或者伯爵夫人写信,他已经觉得是一件几乎不胜负担的苦差事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他却无法和侯爵夫人说上一句话,我们知道了这个情况,一定会原谅他。他想尽办法想和她通信,但是始终都遭到深恶痛绝的拒绝。由于对生活感到厌倦,法布利斯除了在执行职务和在宫廷上以外,无论到哪里都保持着沉默的态度。这种惯常的沉默,再加上他在品行上十分纯洁,使他受到了如此异乎寻常的尊敬,以至他终于决定听从他姑母的劝告。

“亲王对你是那么尊敬,”她在信上对他说,“因此你应该预料到很快就会失宠。他会百般地冷待你,紧接着他的轻蔑而来的是,廷臣们可恶的轻蔑。这些小专制君主,不论他们多么正直,却和时尚一样善变,而且根据的是同样的理由:厌倦。除了依靠讲道以外,你找不到力量抵抗君主的反复无常的心思。你是十分善于即兴作诗的!你试试,花上半个钟头谈谈宗教信仰。一开始你会讲出一些邪说,不过你可以花钱请一位博学而谨慎的神学家听你讲道,指出你的错误,你到第二天改正。”

谁要是在爱情上遭到波折,他心灵上引起的那种苦恼,就会使他把一切需要花费精力的事都当作可怕的负担。可是,法布利斯对自己说,如果他在老百姓中间得到声望,这种声望也许有一天会对他姑母和伯爵有用。他在处理事务中,渐渐学会了认识人类的邪恶,因此他对伯爵的尊敬每天都在增加。他决定讲道,他的消瘦的容颜和破旧的衣服给他造成了空前的成功。人们发现他的话里散发出深切忧郁的气息。这种气息加上他可爱的容貌,还有关于他在宫廷里享有莫大恩宠的种种传说,征服了每一个女人的心。她们说,他曾经是拿破仑军队中最英勇的军官之一。这个荒唐的传说很快就没有人怀疑了。人们都预先到他讲道的那些教堂里去占座位。穷人们早晨五点钟就去占了座位,做投机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