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6页)
“对这样诚恳的表白,一个正派人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要再找一个情人,至少也得让人们这样相信。我将对这个情人说:‘老实说,亲王对法布利斯的冒失行为加以处分是对的;不过,我们的仁慈的君主到了他命名日的那天,一定会把法布利斯放出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赢得六个月的时间。我认为最妥当的新情人应该是那个出卖灵魂的法官,那个卑鄙的刽子手,那个拉西……他可以封为贵族,说真的,我可以把他带到上流社会中去。原谅我,亲爱的法布利斯!这件事我实在做不到。什么!那个恶魔,他还浑身沾着P.伯爵和D.的血呢!他一挨近我,我就会厌恶得昏过去,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会抓起一把刀子,刺进他那卑鄙的心脏。别叫我干办不到的事吧!
“对,首先应该把法布利斯忘掉!别露出一丝一毫恼恨亲王的神气;重新显出我平素的愉快样子,让那些心地卑污的人觉得我更加愉快可亲,首先是因为我看上去好像心甘情愿地服从他们的主上;其次是因为我非但不去嘲笑他们,反而处处留心,夸奖他们那些小小的优点。譬如说,左尔拉伯爵新近特地派人到里昂去买来一顶帽子,感到非常得意,我要夸奖他这顶帽子上的白羽毛。
“在拉维尔西的党派里挑一个情人……如果伯爵辞职,那个党派就成为执政党,大权将操在他们手里。将来管理要塞的准是拉维尔西的一个朋友,因为法比奥·康梯将军将出任首相。亲王是个有教养的人,是个聪明人,而且习惯了伯爵那种漂亮的办事手腕,怎么能跟这头蠢驴,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一块儿处理政务呢?这个大笨蛋把一生的时间都花在这个重大问题上:殿下的士兵的制服胸前的纽扣应该是七颗,还是九颗。正是这些粗野的畜生十分嫉妒我,而这对你是危险的,亲爱的法布利斯!正是这些粗野的畜生将要决定我和你的命运!因此,就别让伯爵辞职!让他留下来,哪怕他要受到屈辱!他总以为,辞职是一个首相能够做出的最大牺牲。每逢他照镜子看到自己老了,他就向我提出要做这样的牺牲。因此必须和他完全决裂,对,而且决不和解,除非只有和解才能留住他不辞职。当然,我要尽可能友好地和他分手;不过,他阿谀地在亲王的信上略去了‘不公正的诉讼程序’这几个字,我觉着,即使我不该恨他,也得几个月不跟他见面。在那个有决定意义的晚上,我并不需要他的智慧;他只要照着我的话写好了,他应该写上我靠了我的性格赢得的那句话,他那卑贱的廷臣的习惯占了上风。第二天他对我说,他不能让他的亲王在一个荒唐的文件上签字,我们应该取得赦免书。可是,善良的天主!对这样的人,对这些被人称为法尔耐斯家族的虚荣心重、睚眦必报的恶魔,就不能客气啊。”
想到这里,公爵夫人的怒火又升起来了。“亲王骗了我,”她对自己说,“而且手段多么卑鄙!……这个人是没法原谅的。他聪明,机灵,有理性;只有他的热情是卑劣的。伯爵和我曾经有多少次注意到,只有在他以为人家想侮辱他的时候,他才会变得性情粗俗。可是,法布利斯犯的罪与政治毫无关系,这是一件小小的杀人案,在他这个幸福的国家里,这类案件每年都要发生上百件。伯爵也曾经向我发誓说,他收集到了最确实可靠的消息,法布利斯是没有罪的。那个吉莱蒂决不是没有胆量的人,他看到边境就在眼前,突然起了杀心,想除掉一个得到欢心的情敌。”
公爵夫人考虑了很久,是不是有可能相信法布利斯有罪。这倒不是她认为,像她侄子这样身份的贵族除掉一个无礼的戏子,会有很大的罪过,而是她在绝望中开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将不得不进行一番斗争,去证明法布利斯无罪。“不,”最后她对自己说,“这儿就有一个具有决定性的证据:他和可怜的彼埃特拉内拉一样,每个衣袋里都经常带着武器,可是那一天,他只拿着一支很坏的单筒枪,而且还是向一个工人借的。
“我恨亲王,因为他骗了我,而且是用最卑鄙的手段骗了我。他在写了那封赦免书以后,又派人把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博洛尼亚抓来……但是,这笔账总要算的。”早上五点钟左右,公爵夫人被绝望的心情折磨了这么久,已经筋疲力尽,她拉铃叫她的女仆们。她们忍不住叫了起来。她们发现她穿着衣裳,戴着钻石,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被单,而且闭着眼睛,就好像是看见她死后被安置在灵床上一样。要不是想起她刚刚还拉过铃叫她们,她们一定会以为她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零零落落的几滴眼泪不时从她那没有感觉的脸颊上淌下来。她做了一个手势,她的女仆们才明白她要人服侍她卸装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