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景(第16/18页)
这位坚韧不拔的工厂主,尽管两鬓苍苍,还是想多活几年的。但是,在他头脑里作祟的念头,不久就找到了归宿。在一个十二月的夜晚,这位老人睡不着觉。就端坐在床上,思想中感到一片空虚,双目直勾勾地瞧着黑沉沉的土墙,总觉得自己比往常都要孤独寂寞。在无聊、害怕和失望的追随下,他霍地站起身来,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好,便解开他麻制的背带,用它把自己悄悄地挂好在房门的铰链上。第二天,霍尔特里亚发现了他,吓得发了疯似地大喊大叫,院长应声马上赶来了。只见他的脸色已经发青,要不也有点儿走样了。
大家虽然吃惊不小,可是也只是稍纵即逝。只有那位低智商者则对着他的咖啡罐低低地哭了几声,至于其他所有的人,有的知道,有的却觉得,他有这么个结局,来得也正是时候,这也没有理由来对他指控和发怒。何况他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家伙。
当芬肯拜艾恩作为第四位客人来到养老院时,城里风言风语地有人指控,说还没打下基础的养老院,却很快就客满为患了。目前,已失去了一位过剩的人员。贫困的雇工一直在令人注意地增长,且年事都已很高,这如果是真情实事的话,那么社会问题并非是看得见的少数小孔洞,而是正在波澜壮阔地向四处蔓延开去,这也绝对不是虚假的。这儿的状况当然也不例外;在这几乎还没方兴未艾的痞子队伍里,缩减的情况非但看不到,而且还在日益地发展!
当然,工厂主似乎首先给人遗忘了,一切情况都恢复如旧。只要在芬肯拜艾恩的许诺下,卢卡斯·海勒就会夸夸其谈,这使编织工的生活过得很不舒坦,海勒乖巧地把自己不多的工作匀出一半,让给心甘情愿接受的霍尔特里亚。这样,他就觉得既高兴又舒服。他目前是太阳弟兄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感到很得意!他从来没发现过在他的生活中,自己的人间往来和社会地位会有这样如鱼得水般的和谐,而且从中取得安适和闲散,却赋予他有充裕的时间,使他在闲情逸致上有所发展,同时也深深领悟到,自己已成为社会,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一个深孚众望又举足轻重的组成部分了。
芬肯拜艾恩却与众不同。他生动的幻想中所考虑的那幅图画,取材于一个太阳弟兄的生活,却描绘得淋漓尽致,内容与他现实生活中所发现和见到的完全是两码事。固然,从外表上看来,他是一个年迈的浮滑浪子和爱开玩笑的小丑,消受着舒适的眠床,暖和的炉火和丰盛的食品,好像感到什么也不缺。他从神秘莫测的旅行回到了城里,带来好些镍罐的烧酒和烟草,从这些物品中,他毫不吝啬地分了些给制绳师傅。他也很少缺乏活动时间,因为他在街头巷尾穿来走去,每只脸孔都很熟悉,并受到大家的欢迎,因此,在每个城门的过道里和每家店铺的大门前,在大桥和小径边,在载重车上和小推车旁,不论什么时候,遇到任何人,他都乐意与之交谈起来。
但是,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处境尚不很满意。因为,他偶尔觉得,海勒和霍尔特里亚这两位作为他的日常伙伴,意义实在不大,再说,这种生活的规律,不论起床,进餐,干活,或者休息,都有规定的时间,对他的压力,变得越发漫长和厉害。他习以为常的倒是饥肠辘辘的日子和大吃大喝的日子交替更迭;他习以为常的也是时而躺在床上,时而宿在干草里;时而受人赞扬,时而遭人埋怨;习以为常的更是随心所欲地到处乱跑,看到警察胆战心惊,对妇人搞些作弄的傻事,在每个可爱的日子等待着新闻的到来。因此,自由、贫困、生活的灵活性和紧张的经常性,这儿是完全匮乏的。不久,他深深领会到正如他认为的那样,他进入养老院并非是他的一个杰作,而是一件带有终生悲哀的蠢事。
当然,有关这方面的看法,芬肯拜艾恩与早日的工厂主有点儿分歧,所以,在其他所有的事情上,他明显是工厂主的一个对立面。总之,他可不愿意同那个人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悬挂起来,也永远不让自己的思想在悲伤和贫乏兼而有之的田野里不断啃啮,而是要兴致盎然,让自己的前途尽可能地听其自然发展,也让一天天的日子轻松地消磨而去。他要不遗余力地为编织工绍伯勒,齐姆伯,制绳工海勒,肥胖的麻雀以及全部实际情况,赢得愉快的一面。可是,这并非是使他一人,而是要使整幢房子都得到裨益,他们每天的生活往往通过他,就得到了自由的思想和开朗的情绪。当然,这必然要他来充当主角,因为,为了使这些千篇一律的日子过得开心和美满,即使绍伯勒和海勒,还有好心肠的霍尔特里亚等人一起掏尽了腰包,也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