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5页)
在此期间,歌尔德蒙的生活中剩下的,只有犹豫和离情别绪。他去踏访了所有使他留恋、或者对于他有意义的地方。他十分惊讶地发现,令他感到难分难舍的人和脸孔竟如此之少,就只有纳尔齐斯和达尼埃尔老院长,以及善良慈祥的老神父安塞尔姆,或者再加和蔼可亲的看门人和住在附近那个乐天的磨坊主——而且就连这些人,现在对于他也已是不现实的了。使他更难割舍的倒是礼拜堂中那尊高大的圣母石像,以及大门旁边的使徒石像。在这些像前,在唱诗班座席的精美雕饰前,在十字回廊间的喷泉和刻着三个兽头的圆柱前,他久久地站立着。有时他又走进院子,倚身在那些菩提树上,在那株栗子树上。这一切都有朝一日会被他回忆起来,成为他珍藏在心中的一本小小的画册。然而眼下,在他还置身于其中的当儿,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已开始消失,渐渐失去了真实性,变成了某种幽灵似的往昔的事物。他仍然和自己喜欢的安塞尔姆神父一块儿去采草药,仍然上磨坊去看长工们干活儿,不时地还应邀坐下来喝一杯酒,吃一点烤鱼;然而,一切对他已显得陌生,多半已经像是回忆。他的朋友纳尔齐斯尽管在光线昏暗的礼拜堂和忏悔室中走动着,生活着,对于歌尔德蒙来说,他已经成了一个孩子,同样,他周围的一切已失去现实性,已弥漫着一派秋意和伤逝的情绪。
真实而活跃的只有他的内心生活,只有不安的心悸,焦灼的渴慕,梦境中的苦和乐。只有在梦中,他才感到踏实,于是便全心全意地去做梦。在读书或学习的当儿,在同学中间坐着的当儿,他会突然神不守舍,忘记一切,完全沉湎在内心的激流和声浪中,任其将自己卷入一道道深不可测、色彩缤纷、充满了神秘音乐和奇妙景象的峡谷里;在那儿,所有音响都美如他母亲的歌喉,万千种景物都亲切得像他母亲的明眸一样。